夜幕逐渐笼罩下来,从这个角度眺望过去,能瞧见远处附中正门微弱的光芒,因为距离太过遥远,视野尽头处也就只剩下了针尖似的一小点。
顶楼的风没能将她脑子吹的清醒,反而在瞧见那一小点后更混沌了起来。
如果好友温丽姝在,如果温丽姝知道她暗恋周允竞的事,一定会打趣她:许熙你站这干什么,向无疾而终的青春告别啊?
温丽姝是一个很活泼大方的女孩,向来敢想、敢说、敢做。
但许熙不是。
许熙想不出来这些文绉绉的形容,她只知道周允竞要去出国读书了,而她毫无办法,仅此而已。
从此,她连他的“同学”都做不成了。
“许熙,许熙——”
邻居家的孩子跑上来,他比许熙小很多,按理来说应该喊许熙喊姐才对,但许熙实在没有一个传统世俗意义上“女孩子”的样子,他也就不叫了。
天台的风吹过来,灌满许熙的上衣,白色的T恤鼓了起来,显得她整个人更为瘦削。尚未及肩的黑色短发顺着风散乱的贴在脸颊上,掠过她苍白的唇。
像一幅黑白水墨画。
沉默、冷郁,让人一时间分不清性别。
这是许熙给人的第一印象。
“许熙,你妈到处找你,让你赶紧回去!你弟又哭了!”
许熙没搭理他。
他话音还没落,吴美娟亲自抱着五岁的儿子噔噔噔地上来了,一上来就劈头盖脸一顿骂:“我就知道你在这,这破地方对你有多大吸引力啊,可让你给我偷闲着了,赶紧给我回去!”
吴美娟瞧见邻居家的小孩,突然想起来这孩子他妈跟她说过,让多留意许熙的心理健康。
想到这吴美娟就觉得好笑,说的什么玩意,许熙不吭声的样子更是让她气不打一处来:“就知道站这,要寻死啊你?是要跳楼还是怎么的?你跳,”吴美娟食指往外一伸,“有本事你现在就跳!”
“哈哈,跳!快跳!”被抱着的许小弟跟着起哄。
许熙这才抬眼看向吴美娟,脸上仍然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我不跳。”
装模做样。吴美娟听见她的回答,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偷懒偷够了?赶紧滚回去,到家里有的收拾你。”
许熙没说话,一路沉默。
许熙前脚刚进门,吴美娟立刻把门反锁上,许父一脸阴沉地坐在沙发上,掉了皮的沙发显得上面漂亮的裙子格格不入。
许熙心头一跳。
许父问她:“哪来的?”
“朋友送的,”许熙慢慢回答道,“不是自己买的,我没有这个钱。”
二妹和三妹像是被这种紧绷的气氛吓到了,在一旁缩着像鹌鹑一样不敢说话,吴美娟打发她们带着小弟回房间,客厅内只剩下许熙。
许熙说的是实话,那两条裙子是温丽姝送给她的。她和温丽姝结识于一场高一时的数学竞赛,两人逐渐熟悉下来做了朋友。温丽姝家境好,知道许熙的情况后送了她两条漂亮裙子。
在吴美娟训斥许熙今天衣服洗的太皱的嚷嚷声中,在许父因为两条裙子而对她厌恶的眼神中,眼前的事物都好像变得模糊且遥远,拉扯着许熙被迫地回忆起她前十七年的人生。
许父许母两人结婚后一年多都没有怀上孩子,因此变得分外焦躁,四处求医问药,终于又折腾了一年,怀上了许熙。
因为国家严禁进行胎儿性别鉴定,两人也没什么门路,等生下来许熙后,发现是个女孩,恨不得把她塞回去重新换个性别。
但事已至此,很快,他们又投入到追儿大业中去,接连追了二胎、三胎。
女孩,女孩,女孩。
连带着许熙,他们总共生了三个女儿。
付出的精力,缴纳的罚款,以及没有儿子产生的怨气,统统被发泄到了许熙的身上。两人听信了老家亲戚的说法,认为都是缘于头胎是个女儿,后来才源源不断带来的都是女儿。
到最后,他们想要儿子已经成了一种执念。
许父每天嘴上都不停地念叨着什么话,直到有一天,饭桌上,正喂妹妹们吃饭的许熙察觉到了两道炙热的视线,抬头一瞧,是父母。
他们死死地盯着她:“以后,别让我们再看见你有个女生样!”
从那天起,许熙不被允许拥有任何许父许母观念中的女性特征,不允许留长发,不允许戴花朵,不允许流眼泪。
这样,他们看着,心里能“平衡”一些。
但同时,她被当作“儿子”,却并没有享受到一个重男轻女家庭中儿子的待遇。
因为她是个假的。
“你心野了是不是,想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做什么,做酒吧舞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