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允竞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看她:“谁当时告诉我大巴车坐着不舒服的?”
许熙噎了一下。
想起对周允竞说“大巴车很难坐”时的情景,明明当时他还说这些话题是“无关紧要”,没想到实际上却记得清清楚楚。
“那也很麻烦。”许熙不由得心想,周允竞未免也太有精力,晚上忙碌应酬完,喝了酒,第二天还能一大早起来送她。
周允竞点点头,慢条斯理地“嗯”一声:“麻烦。那你付下乘车费?”
“好。”许熙自然应。
眼见许熙听完他的话,真的开始解锁手机,进入微信,准备给他发个红包。
周允竞神色带上了点无奈的意味。
说她不通人情世故吧,她能自己从小就干那么多兼职,和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
说她通吧,又常常听不懂他的话,思维像是一根直线。
许熙站在车窗前,还在依据着周允竞刚才所说,兀自思索他这么辛苦,给多少钱合适的时候。
一抬头,瞧见周允竞偏着身子,冲她略微勾了勾手指,伴随着他落下的声音:“这位乘客,你过来。”
许熙不明所以,凑过去。
“头低一点。”
许熙倾身,离他又近一些。
然后被周允竞屈起手指指节,敲了一下。
许熙反射性捂额头,眼睛微微睁大:“干什么。”
“笨。”他言简意赅地评价。
许熙:O.O?
她后撤一步,不明白周允竞为什么突然得出这一结论:“哪笨了?”
毫无前因后果。
周允竞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又道:“你过来。”
许熙有些警惕地看着他,说:“我不会再上当了。”
在许熙拒绝的时候,周允竞只是漆黑的眼睛盯着她,面上很平静,没说话。
他一不说话,许熙又不擅长引导话题,便感觉到空气凝滞,她最终只好还是向前一步。
还是刚才的那个姿势,像趴在了车窗边。
本以为周允竞会变本加厉,她都做好了准备。
谁料,他却伸手拨了拨她的碎发。
然后,在刚才敲的地方亲了一口。
男生的嘴唇干燥、温热,贴在她暴露在冷空气的额头上,虽一碰即放,却带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触感,带着安抚的意味。
这是两个人都在完全清醒状态下的,亲密行为。
而且是在室外。
第一次被人亲,还是被暗恋多年的人亲。
突如其来,毫无预料。
许熙嘴唇微张,大脑空白了两秒,反应过来后不好意思了片刻,然后就开始后知后觉地紧张。
教书育人的学校里人声鼎沸,只隔着几十米,隔着一堵墙。
他们却在做这样的事。
白天明晃晃的,许熙觉得她整个人都暴露在光线中,睫毛快速地眨了眨,手指握着还未发出红包的手机。
左看右看,确认四周无人,才松了口气。
周允竞收回拨完碎发,放在她头顶上防止碰到车框的手,慢悠悠地靠回座椅,瞧她的反应,堪堪忍住笑意:“怎么,顺风车司机亲你一下,紧张成这样。”
随着周允竞的话语落下,许熙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到突然意识到什么。
意识到他在调笑般的言语中,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许熙习惯歉疚,习惯不配得感,习惯交易式的明码标价,即她得到什么,便需要付出什么。
譬如想要打车,需要支付账单;想要拥有好一点的生活,需要去兼职工作;想要拿到好成绩,需要努力学习;想要获得父母的夸赞,需要事事顺他们的意。
……
万事万物都需要她付出,否则不配拥有,她在获得“命运馈赠的礼物”前,便习惯暗地里、焦虑的计算着代价。
这是她从小到大被训诫的道理,长年累月,以此形成根深蒂固的认知。
但周允竞用看似不经意交谈中的三言两句告诉她,他们之间,如今是不需要付费的关系,是不需要她做到十全十美、甚至做得糟糕也能得到奖励、得到照顾的关系。
是理所当然。
这就是为什么周允竞一开始说她“笨”。
许熙的睫毛快速眨了一下,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尽量忽略那一抹触感,试图自然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
听到周允竞的回答,刚刚跳动的心,又掉了下来。
许熙莫名想起学过的《边城》里的结尾——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也许明天回来。
这种感觉没法用言语仔细形容,也不敢细想,是她跟不上周允竞的步调。
有时候,她感觉和他像是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