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柏轩苦笑着应下邻居们的劝说,又承诺将来会赔偿损失,一并帮忙修缮,村民们才各自散去。
可宋柏轩很清楚,这场大火绝非因他们的疏忽而起。
书房的油灯是蕴儿亲自熄的,院子里虽堆满晒得半干的芸香草,但莫绫做事向来仔细,绝不会忘记熄灶台里的火,而且这场火来得极其迅猛,并非从一处而起。
恐是有人蓄意为之。
宋家的房屋全都葬在火海中,早已不能住了,暮色浓重,宋柏轩和宋蕴只好暂时在卫家落脚。
卫家只有两间房,一间是卫辞在住,另一间曾是卫父的房间,自他故去后一直空着。
宋柏轩望着房中不曾变过的摆设,脑海中浮现出往昔与卫父相处的场景。
他突然说:“蕴儿,我们搬家吧。”
宋蕴没应声。
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慈水村是宋柏轩的故土,让父亲一把年纪了还要随她离开,她不忍心。
她更不想就这样失去她的家。
她不甘心。
宋柏轩自顾自的说下去:“村子里的学堂已经步入正轨,不愁请不到合适的夫子,再说我这条腿还要休养好长一段时间,根本没空往学堂里跑,宅子毁了也好,我们搬去县城。蕴儿不是要做生意吗?县城里也更方便些。”
宋蕴知道他是不想连累到慈水村的乡亲们,可她又何尝忍心呢?
这场大火,只是一个开始。
莫绫沮丧的垂下脑袋,小声说道:“姑娘,都怪我没能早点发现有人放火,不然宅子也不会烧得那么严重……”
她这几日的夜里都睡得很沉,听到啸天的叫声才惊醒,若非如此,火势也不会发展到无法控制的程度。
“不怪你。”
宋蕴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冷静,“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场火没伤到人已是万幸,只要活着,我们就还有重来的机会。”
她倏而抬眸看向宋柏轩:“那就搬家吧。”
宋蕴手中的银子并不多,翻遍了荷包也只找出二两零七十三文,加上卫辞送的那只荷包,也总共不过七两。
七两,刨去宋柏轩近期的医药、诊费,几乎剩不下什么,连日用都是问题,更别提还要在县城租宅子,长久的住下去了。
宋蕴取下自己的耳饰,发簪,同荷包摆在一起:“马车上还有些东西,一起当了吧。”
“姑娘……”莫绫瘪瘪嘴,“都是你最喜欢的,当了太可惜了。”
“以后再买就是。”
“……”
主仆两人细碎的说话声传到门外,卫辞脚步一顿,轻轻将打好的水放在门口。
他转身回到了房中。
天边曦光微亮,映得房中一片灰蒙之色。借着这片灰蒙,卫辞越过书桌,推开书柜间夹杂的缝隙,从里面抠出一方布满灰尘的小印。
小印只有拇指粗细,材质却极佳,似玉非玉似石非石,像是某种大型动物的牙齿。
自父亲去世后,卫辞从未想过要把这枚小印拿出来。
可他拥有的东西太少,而亏欠恩师与师妹太多,多到让他于心不安。
毁去与师妹的婚事是其一,恩师视若亲子般的养恩是其二,还有晴云师妹的离开……桩桩件件,细数起来都是辜负与惭愧。
卫辞轻轻拂去小印上积满的灰尘,低头将它攥在手中。
他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但他不后悔。
这是他仅有的东西了。
第19章 【19】“我也曾耗尽心血养一个女儿……
趁着天色未亮,卫辞换上一身松垮短打,戴着斗笠,悄悄走出了慈水村。
他自幼不甚聪慧,只知家中不像表面那样穷苦,却不知钱财来源何处,直到后来因为一场意外,才发现了父亲的秘密。
慈水村的百姓,包括恩师,都以为他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猎户,但卫辞知道不是。
他的父亲拥有一身绝佳武艺,枪法精湛却不敢轻易在人前展露,他的一举一动,行走坐卧都颇有仪态,即便父亲竭力掩饰,也抹不去他曾入伍的痕迹。
父亲从未对他言明过往,卫辞也不愿贸然加以猜测,只知他手中的这方小印是一件信物,可以在钱庄取到银两。
临死前父亲告诉他,倘有一日走到山穷水尽,可以持这枚小印去钱庄求助,但也有可能因此而带来灾祸。
卫辞不想去深究父亲的来历,也不愿搅弄进上一辈的恩怨,可他想竭尽所能,为恩师和师妹做些事。
走到县城时,上午已经过了大半,街上正是熙熙攘攘的热闹时分。
卫辞低头从人群中穿过,扶着斗笠走进钱庄。
破旧的斗笠将他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他抬手露出掌心的小印,刻意压低嗓音:“取二百两,要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