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再加。”时愿翻转桌上的二维码牌,“他们家分量很少。”
叫不出曲名的钢琴曲款款流淌,配上强力十足的空调冷风,逐渐冷却了倾谈的兴致。一时间,耳边只剩筷子触碰碗筷的声音,邻桌几声克制的轻笑,抑或隐约传来的窃窃私语。
“工作怎么样?”
“学业怎么样?”
二人异口同声,又相视一笑,“你先说。”
时愿其实没什么好分享的,隔行如隔山,工作上的烦心事大多时候只能自行消化,很难从旁人身上获得同理心。
“暂时没什么项目,所以有点烦。”
“烦什么?”闫昱恒果然不太能理解,“不干活拿钱多好?”
时愿不知该怎么解释,“你呢?”
“在等编辑的消息,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发核心期刊。”
时愿给不出像样的建议,对学术圈也没什么兴趣,随便喂了口鸡汤:“没事,慢慢来吧,好事多磨。”
闫昱恒擦擦嘴,浅抬双眸,笑着戳破:“我俩真是在尬聊。”
担心冷场,他其实事先准备了几个话题:近期上映的电影、电视剧和线下脱口秀。可等见到真人,又觉得自然而然聊聊天挺舒服,不必太处心积虑。
时愿意外他的直白,不由得被逗笑。她卸下双肩,慢悠悠叹了口气:“这两天有点累,社交技能都退化了。”
“累了就好好休息。”他替她斟满一杯柠檬水,“不用刻意找话题。”
“不是身体累。”
时愿说不上来。这大半日,思绪常不自禁绕回昨日争吵最激烈的部分,逐帧分析是谁先挑起事端、她有没有哪句话说得不合适、对方哪句话比较过分,抑或她是不是该及时沟通最真实想法,而非忍到最后合力爆发。
她一遍遍细捋前因后果,陡然陷入了难以自控的反刍思维。她一面预设以后如何应对类似情况,一面自我宽慰身处当时当下的情境中,很难忍着不发作。
她内耗到一刻茅塞顿开,徒步难道不是为了开心?没办法挑同事,难道还不能换个搭档?
“那是什么?”闫昱恒抬起眼,纳闷她为什么欲言又止。
时愿撇撇嘴,三言两语概括:“和新来的领队有些矛盾,我都怀疑当时是不是鬼上身,莫名其妙和他吵了一架。”
闫昱恒无所谓地挑眉,“吵就吵咯,没必要想太多。”他挥手喊来服务员买单,察觉时愿的眼神又忙不迭解释:“帮你叫的,我今天不抢单。”
“人家也许会觉得我阴晴不定,容易暴跳如雷?”
“你管他怎么想。”闫昱恒满不在乎的语气,“合不来就少啰嗦呗,又不是老板。你们不是正儿八经的商业团,当领队还是尾驴,不都全凭自愿嘛。大不了不干,要么换搭子。”
“也是。”时愿释怀了些,佯装揶揄:“看不出来啊,你挺会开导人。”
闫昱恒心安理得地应下,拍拍胸脯:“我好歹当过心理咨询志愿者。”
“做什么的?”
“说白了就是听人在电话里骂人。家长里短,各种毁三观事件。”他模仿起接热线时的腔调,随口分享了几件印象最为深刻的吐槽。“听得我差点抑郁。要不是当时为了攒钱换贵点的主机打游戏,真想当场摔电话走人。”
“哈哈哈。”
时愿爽朗的笑声消弭了丁点弥漫在二人之间的陌生感。
闫昱恒侧着脑袋,情不自禁勾起唇角。他目不转睛,看她长长的睫羽拢出眼下一小块阴影,衬得那双瞳孔愈发明亮。他无端有些紧张,下意识攥紧拳头又松开,连喝几口水:“你上了一天班,快回家休息吧。”
“嗯。”时愿笑意难收,粗线条地忽略了他的注视,随口客套:“下次再约。”
“好,下次再约。”他指着她会走的方向,“陪你走一段,我正好坐七号线。”
“你不回学校?”
他顿了顿,摸摸鼻尖,“我回爸妈家。”
“哦。”
时愿吃了顿还算可口的晚饭,又听了几件奇闻趣事,心情转眼好了大半。她放慢脚步,和闫昱恒有一搭没一搭闲聊,饶有兴致地观察路边新开的店铺,感叹探店速度远赶不上人家的开业速度。
临近地铁口,时愿眼神示意他该进站了,“拜拜。”
闫昱恒单肩挎着书包,陡然想起什么:“下次徒步我报好名了。你会去吧?”
“肯定去。”时愿毫不犹豫,不过不一定继续当尾驴。
“那就行。”闫昱恒原地站定,不肯先转身,“你回去慢点。”
“好。”
时愿健步如飞,手臂挂着重重的电脑包,一手提着沉甸甸的纸袋,一手托底;压根没办法掏出包里震个没完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