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对话每天定点复播,一字不错。
时愿不肯牵连石砚初搅合进这些家事,总用同样的话术搪塞,不料今日反倒成了导火索。
方卫荣捧着碗,视线垂落在桌面上的碎骨头上,不容置喙:“明天让他来家里吃饭。”
“爸……”,时愿语调里饱含无奈,这么死气沉沉的家庭氛围,喊人家来做什么?
方卫荣大口嚼着米饭,意味深长地深看她一眼,“我们家虽然没有那么多规矩。”他哽了一瞬,停顿数秒,迟迟没说下文。
时慧玲立马猜到他要说什么,秀眉蹙起:“什么年代了,现在人都不讲究这些。”她头一歪,眼神打发时愿离开:“快回去。上了一天班也累了,开车慢点。”
方卫荣放下碗筷,慢条斯理地擦嘴,终下定了决心,“奶奶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跟小石一时半会办不了事。”他没细交代上下文,轻叩了桌面三下,“三年。”
时慧玲急了,“帮帮忙好伐,哪要这么久!又不是至亲。”
方卫荣置若罔闻,目光紧锁着时愿,宛如在通达一项再简单不过的抉择:“你和小石商量好,要么尽快办了,要么再等等。”
时愿略有沉吟,难以置信地确认:“你在说结婚?”
“对。”方卫荣这几天结合老太太的情况,方方面面考虑了大小事宜。他嗓音微颤,索性下了最后通牒:“我建议尽快,先领证。”他仿若攥着一根看不见的死线,誓要在期限内安排好一切,包括时愿的终身大事。他精神紧绷到极致,人也变得愈发不可理喻。他顾不上可行度、对方的接受程度,恨不得甩每个人脸上一张张代办事项清单,敦促众人合力达成目标。
“爸。”时愿倒吸口凉气,强行咽下那些忤逆的话,“我可以等。”
“等多久?”
“反正不会尽快。”时愿一锤定音,忙不迭逃离了这片窒息之地。
她小跑到车上,着急忙慌地系好了安全带,整个人还处在难以名状的战栗之中。她望着挡风玻璃两侧滚滚而下的水流,好半天才舒出一口长气,“我爸……算了,你开车吧。”
石砚初借着路灯观察起她的神色,手背贴了贴她冰凉的面颊,“怎么了?我是不是该陪你一起上楼?”
问题实在有点棘手。聪明如他,也掌握不好和女朋友家人相处的分寸,不确定是该多露面帮忙,还是尽量减少造访频率。
时愿倾斜着身子,垂眉耷眼。雨见缝插针地透过玻璃窗缝隙,滴滴溅落到她心里。她指尖敲击着太阳穴,分享奇闻般苦笑着:“我爸刚才居然说我们俩要么尽快办事,要么再等等。”
“办什么事?”
“结婚。”
石砚初咂摸了好几秒,“为什么好好的提这个?”
时愿亦万分不解,“他担心老太太撑不了太久,家里好像有守孝三年的规矩。哎,我不知道,反正乱七八糟的。你们家有这些门门道道么?”
“没有吧。”石砚初对这些从未有所耳闻,三年……他不好评判时愿爸妈的迷信,问道:“你怎么想?”
“我说我可以等。”
在时愿心中,结婚是两个人情到浓时的两情相悦,是非他不可的信誓旦旦。而绝非是为了躲避什么可笑的迷信风俗,完成任务般凑对。
“嗯。”石砚初轻声附和,内心深处其实不太抵触方卫荣的建议。他指腹蹭了蹭时愿耷拉的唇角,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探讨这件大事。他这人没什么浪漫细胞,常下意识从实际角度考虑问题。三年的确有点长,如果结果已定,早一点迟一点有什么问题?他是典型的直线思维,由结果倒推过程判断可行度,不自觉忽视了时愿内心对婚姻的矛盾和幻想。
“不想了。”石砚初牵起她的手,摩挲了好几下:“这么冰。”
时愿视线无意识追随着雨刮器左摇右摆,烦躁心起,这破雨究竟要下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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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底,公司高层约人谈话次数分外密集,搞得人心惶惶。
论坛热闹异常,大家纷纷晒着低到可怜的利用率,更有甚者总结出公司近期的辞退流程:HR和合作过的项目合伙人会率先发来一个会议邀请,标题为「年度工作汇报」。预言家言之凿凿:一旦收到这封邮件,赶紧该报销的报销,该薅的福利羊毛一分别落,极大概率当天就得卷铺盖走人。
时愿此刻盯着日历上扎眼的会议邀请,惴惴不安。发件人是久违的何总,上一个项目的合伙人,标题为「1on1」,没有其他的HR参会者。
13号,又是周五。呵,时愿暗讽这颇有黑色星期五的悲剧预兆。她忙去论坛搜了一圈,没找到类似境遇。可如果不是裁员,何总无端找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