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欢等待数秒,又问了一遍,誓要听到合理的答案为止。此时此刻,他压根不觉得是在求一个机会,而是站在朋友立场,试图明白方梨做这件事的动机,想拉她一把。
四目相对,视线却因不同的眨眼频率,难以交汇。
方梨颇感无奈,哂笑着蹙起眉:“吴欢。”
“我不希望你冲动行事。”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说一样的话?”方梨不解地耸耸肩,“我在你们眼里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吗?”
“这件事不靠谱。”
“我觉得很靠谱。”
“哪里靠谱?”
“吴欢,我们俩说这个没有意义。”方梨决定叫停争论,“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吴欢蹭地跳起,积压数年的爱而不得宣泄而出。他涨红了脸,音带因过度撕扯带出些颤抖和干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为了赌气跟陌生人结婚,这就是你说的靠谱?”他徘徊踱步,目光咄咄逼人:“你跟你爸妈说了吗?结婚的真实原因?你跟那男的说了么?说你有个放不下的前任?人家膈应吗?”
话音落地,砸出声声回响。
“我再说一次,我没有赌气。”方梨凝视着他,斩钉截铁,“我之前也觉得没放下,但这次回来发现原来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她不习惯和旁人推心置腹聊感情,言简意赅道:“人很多时候容易自我感动,假装深情。我曾经是,但以后不想再这样。”
吴欢听出弦外之音,嗤之以鼻地笑笑。他用力按压着晴明穴,终问出了心底的不甘:“你不是想闪婚?我为什么不行?我比他靠谱。”
方梨毫不迟疑地回应:“你要的我给不了。”
她和谢琰对彼此要求不高,最起码的忠诚,基本的信任,其余则通通交给时间来酝酿发酵。他们靠法律搭建出关系框架,给予对方适度的陪伴,包括精神和生理上的。他们约定好继续保持原有的生活节奏,适当迁就,坦诚以待。他们发自内心厌烦那些猜来猜去的小把戏,决心跳过试探猜测的步骤,更不打算费心纠结自己在对方那儿的重要性。
可吴欢不一样,他的爱和执念都太沉甸甸了。那是由漫长岁月堆砌成的沉重包袱,只会压得她喘不过气。
“我承担不了你的感情,更没办法给你对等的回馈。久而久之,我们俩都会很累。你听得懂吗?”
吴欢沉吟数秒,懂装不懂:“你说说。”
“我现在需要的是婚姻,并非爱人。而你需要的是爱人。我俩需求不一样,没法合作。”
吴欢呆怔在那,满眼透着不解。
唇枪舌剑一整天,方梨也累了,“我回家了。”
“你为什么需要婚姻?”
方梨云淡风轻地笑笑:“大概希望下次做小手术的时候,不用一个人忍着疼开车去医院?”
吴欢久久注视着她,没再作声。今晚的对话像是强行拔掉了堵在胸口那股怨气的小阀门,嗖嗖散漏出难过和失落。
他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大步流星消失在夜色中,头都没回,朝方梨挥了挥手臂告别。
方梨回到家,瞥见客厅正襟危坐的三个人,知道这件事还没完。她心力交瘁,举起双手投降:“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你们不用如临大敌,放轻松点?”
方卫荣身为一家之主,本该再说些什么。他眼神在两个女儿身上弯弯绕好半天,又一声不吭起身回了房。
时慧玲依靠着沙发,忙活一整晚,累得腰酸背痛,也没了谈天的兴致。“不早了,歇着吧。”
电视不知什么时候调到了静音。
屏幕里的两个人似是声嘶力竭,争到表情狰狞。方梨关掉吵闹的画面,踢了踢时愿的小腿:“不睡觉傻坐着干嘛?”
时愿赫然抬头,重新打量对方,在这一刻彻底意识到:她和方梨都长大了。
她匆匆回顾了很多往事:小时候的形影不离,长大后为了前途各自奔波。她们自在娘胎里便亲密无间,可浑然不觉中,还是被岁月塑造出两个独立个体。
这些年她和方梨隔着时差和距离,保持着不算频繁的交流,依然将彼此视作最亲的人。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干涉方梨的人生大事,左右她的重要决定。她想到此刻,终于释然,慢吞吞吐出一句话:“你幸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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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梨的领证宴办得很低调。
时间紧,两家人只聚一起吃了顿便饭。双方家长默契地没有邀请七大姑八大姨,明面上尊重子女的抉择,内心依旧忐忑这段婚姻的走向。
他们花了好几天接受这个事实,期间和两个年轻人促膝长谈了几次。他们的确有心成为亲家,不料惊喜来得太快,摇身一变成了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