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安好,我便安心。
父皇已御赐国公女大婚于八月,我此生恐唯此了了而已。
我已再无离京的机会,不渔,代我看遍江湖,好么?
琴诗酒伴皆抛我,雪月花时最忆君。
沈璟彦,亲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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寥寥数语,提笔又止。
叶舟忽然沉默。他扭头看向仍垂目的程不渔,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大抵已知晓程不渔的心情,只因他自已也忽然心头有些苦涩。
替自已的徒儿苦涩。
“师父,我……”
程不渔的眉心蹙了蹙,却终究没有将话继续说下去。
“嗯?”
叶舟也没有说什么,只静静等待着他。
程不渔闭上眼睛,抿了抿唇,嘶声道:“我不愿……我……”
他顿了顿,忽然抬起头,眼眶已微微泛红,“师父,一切只能如此了,是么?”
叶舟想了想,道:“那你觉得还会怎样呢?”
程不渔沉默片刻,低声道:“他不快乐。”
叶舟看着他:“没有他,你也不快乐。”
程不渔的手开始有些颤抖。
是啊。若从来没有遇见过他,便也罢了。可如今他已成了自已心头的一块肉,分别许久,他没有一日不在惦记那身在南魏的十八皇子。
他快乐么?我们还会再见么?以后当真要各安一方了么?
他似是犹豫了良久,才开口道:“师父,我想……我想去找他。”
叶舟微微讶然:“找他?”
程不渔认真点了点头,但目光却有些闪避。
“是。”
叶舟若有所悟,却笑道:“徒儿,朝堂有朝堂的规矩,江湖有江湖的道。朝堂和江湖,虽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终究不是一回事。”
程不渔的心忽然一沉。
“但是……”
叶舟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悠笑道:“但是我们丐帮,向来不管什么狗屁规矩。皇帝都得让我们一分。你别忘了,我们可是江湖第一大帮!”
程不渔跳了起来,道:“师父,你的意思是……”
“嘘!”
叶舟诡笑了一下,“你可听好了啊!无论你要做什么,都是你的个人行为,和丐帮,和云水盟可无关哦!师父我可什么都没有教给你。”
“是!”程不渔欢喜道,“都是我自已,与师父无关!”
叶舟粲然一笑,意味深长地指了指他,转过身去,走入了翠绿的竹林中。
南魏,裕怀王府。
书案上摆放着的那支笔,沈璟彦已盯着它瞧了许久,却仍未提起。
一旁,写给国公府退婚的书信已被他写了又改,改了又写无数次。书案旁的那杆银光闪闪的枪,依然静静伫立。
烛光映在他脸上,他面容上的愁色被照亮。
无可奈何、绝望又痛苦的愁色。
一阵风忽然吹入王府,书案上的信纸散落遍地。
他轻轻一叹,俯下身去,却突然听见一阵细微的破风声。
沈璟彦旋即回神,目光一凛,抬手一捻。
一片绿叶。
是竹叶飞花!
他腾地站起身来,整张桌子都晃了三晃。
他的心快要跳出腔子,手微微颤抖,眼中现出许久不曾出现过的明亮光彩。
程不渔,是你么?
他将树叶翻了过来,却见那叶子上写着几个并不好看却很细小的字:“出来打架!”
沈璟彦又兴奋又欣喜,一把抓起一旁的银枪,夺门而出。
他刚冲出裕怀王府,还未等见到程不渔人影,便听见身后“轰”地一声巨响,整个王府正殿便不知怎地被炸成了一堆废墟。
地动山摇,巨大的气浪将沈璟彦掀翻在地。他惊不可扼地回头看着那滚滚浓烟,虽疑惑不解,却片刻不敢耽搁,急忙绕过王府来到后山之中,焦急地寻找着程不渔的身影。
他被浓烟呛得轻轻咳嗽,眼中也微微有些泪光。
突然,程不渔自一棵树后走出,抱臂笑道:“十八王爷,你好么?”
沈璟彦错愕转头,程不渔正笑盈盈地望着他。
他先是一愣,待烟雾散去,看清来人,欢喜得险些要落下泪来。
他拔足狂奔,伸出手,攥住程不渔的手臂,将他一把拉进了怀中。
“程不渔,果真是你么?”
他颤声问道。
他紧紧抱着程不渔,生怕他是一场梦,醒来便会烟消云散。
程不渔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和笑道:“才四个月未见,你便连我也认不出了么?难不成你抱着的是个假人么?”
沈璟彦失声哽咽道:“我以为,我……”
他却已说不出话。
程不渔道:“你以为这辈子再无缘见到我?”
沈璟彦松开他,却仍是拉着他的手臂,蹙眉却含泪笑道:“你为何今日才来?!你可知我有多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