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以这种形式见面,血浓于水,可父子二人之间的关系就如同隔了这一扇透明的钢筋壁障,难以消融。
很陌生。
幼时,自闭症恢复不佳,秋末染不亲近任何人,父亲,于他而言只单单是每天都在屋子里见到的一位男人,和妈妈不知道为什么经常抱在一起。
莒藜去世后,父亲,是黑暗中粗暴撬开他卧室门的野兽,身披廊灯沉步靠近他,瞳仁诡亮,带来的不是光,是业火,用拳脚踏碎他的小小星球。
而秋许明,一直避讳他的孽果,儿时也好,长大了也好,他很少和秋末染交流。
十九年来,这是父子第一次交心对话。
秋许明稍显不自在,戴着镣铐的脚踝暗自轻轻地扭。
“时间紧。”秋许明掩去颓然,打破静默,囚服让他像困囿于电笼的野狼,“还想问什么?”
“你打我,是自愿的吗?”
十年来,日日夜夜惧怕的推门声和皮鞋踩地的钝响,此刻已然不再是少年清醒的梦魇。
眸色闪躲一下,秋许明声带嘶哑:“有时……不是。”
“为什么,掐死妈妈?”
往事不堪回首,亲手葬送了刻在心底的人,哀戚以覆灭之势倾泻而出,秋许明萎钝:“你知道了,不是吗?”
少年痛苦闭眼:“能治吗?”
秋许明塌腰苦笑,以摇头应答:“但可以控制。”
“频率呢?”
“不固定。发作一次,三天内不会再……”秋许明薄笑狼狈,“你还没到这种地步。”
“最后一个……”秋末染问出那个他问过许多人的问题,“什么是爱情?”
爱情——
刘世培说是不离不弃,方朋说是体恤疼惜,钟渊说是不讨厌愿意给她特权,顾乐支说是嫁娶,浅浅说,是脸红心跳,是亲密无间腻二十四小时仍想索取,是甘心奉献和旺盛的分享欲,是未来的注记。
扩音器的杂声吱吱呀呀,秋末染清晰听到秋许明的回答:“秋末染……”
“你也不配拥有爱情。”
*
晴阳当空,风拂过空旷的荒野风沙飞扬,秋末染缄默地缓步走出监狱,杂思随着铁门关上而喧嚣。
土地辽阔荒芜,一望无际的寂寥。
宽肩长身,头发飞得凌乱,额前的碎发全数撩到脑后,他清俊眉目添了三分成熟的味道。
“小染。”
动听的声音踏风而来。
夏初浅从车上下来,想了想,还是站在原地等他。
少年忙不迭把手背在身后,没有小跑过去,他步伐沉稳,右手悄悄摩挲左手的手串。
怕伤到她,他把手藏起来。
也想把手串藏起来,她说暂时给他戴予他好运气,比赛结束她就收回了。
他会归还蕴刻她姓名和体温的幸运手串的,趁她还没想起来,他再戴一会儿。
再戴一会儿就好。
与此同时,牢房里,秋许明坐在硬板床上。
每周都听刘世培汇报小崽子的近况,听说小崽子能讲话了,能出门了,能见生人了,长高长壮了,不那么挑食了,有了自理生活的能力,活得终于有人样了。
听闻不如一见。
他多少安了些心。
“秋。”牢门打开,有势力从中打点,狱警对秋许明还算客气,“钟医生来了,你准备一下。”
秋许明起身,接受例行的电击治疗。
*
回去的航班上,秋末染和来时一样吞了安定片,紧绷几十个小时的神经得以松懈,他酣然沉眠。
1000万美元的奖金已经汇到了秋末染的账户,剩下的1000万美元,等秋末染设计的迷宫出图,举办方经评估并采用后,再打款给他。
候机时,秋末染找了张纸和笔如鱼得水般画完。
钟渊编写邮件,把秋末染画的迷宫如约发送给了WENSA CLUB的主理人。
虽然WENSA CLUB还在审核,但钟渊知道,那1000万美元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半山别墅挂着法拍,种种原因一直没有成交,这下,秋末染手头的钱绰绰有余,扣掉税收,拍下别墅他还有千万积蓄,下半生衣食无忧了。
飞机穿云翱翔,气压压得夏初浅的思绪愈加胶胶扰扰。
秋末染没有坐她旁边,他们中间隔着钟渊。
*
飞机落地,夏初浅手机开机。
她没开通国际漫游,又忙着陪秋末染全封闭式比赛,情绪乱糟糟的也没心情上网,索性关了机。
此刻一开机,数条消息轰炸——
雅雅大宝贝:【浅浅,你还没回来吗?回来了马上联系我!我第一时间去找你!啊啊啊!担心死我了!你千万别想不开!有我在呢!我是你坚强的后盾!回消息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