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哥的骨子里,是真正流着喻家的血。
喻时九看不清,但是他能想到,喻舟夜一定把那些蜡烛和香,摆得特别端正。
那个小火盆里面,喻舟夜一张一张烧的纸,也一定是仔仔细细地烧完一张,才续上下一张。
他一直不敢面对的事情,总有一天要亲自去面对。
要和喻舟夜,当着他父亲的面,扯开了,戳破了,揉碎了来面对。
喻时九闭上眼,胸腔里越来越慌张,也越来越坚定。
他是不可能放过他哥的,绝不!
喻舟夜结束一切,司机将东西都收起来,再将他送回车上,自己先去后备箱里放好东西,再坐上车。
要回程前,喻舟夜终于朝后道:“小九,既然来了,要去看看父亲吗。”
喻时九和他目光相撞,没有应声,下车走过来,一把拉开他哥后座的车门,拽住手臂往下拉。
“喻总。”司机察觉到气氛不对。
“没事。”喻舟夜下车说:“你先开下去等我。”
蒙蒙细雨里,喻时九沉默着牵紧喻舟夜的手,踏上陵墓的阶梯,穿过两侧常青的植被,皮鞋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一直返回到喻舟夜刚才祭祀的地方。
即将站在父亲的墓碑面前,喻舟夜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停下脚步,也把手从喻时九的手里抽出来。
喻时九回头看他,细雨逐渐沾湿他的发梢,对峙间,他的双眸被深冬的细雨浸透,渐渐变得冰冷。
“怎么?”喻时九嘲讽道:“你不是答应要跟我在一起吗。”
他伸手朝前方那个最宽大的,在这里独占一方的墓地一指:“怎么不敢当着你爸的面介绍我是你男朋友?”
“我告诉你,喻舟夜,你怜悯我,可以,我接受。我不择手段,我会拿着你的怜悯来得寸进尺。”
雨越下越大,水痕淌过他的侧脸,比眼泪还苍凉:“但是你因为我差点死了,就要为了稳住我,照顾好我这个弟弟,来跟我在一起。你的忏悔,亏欠,我一分都不要!”
“它们在我眼里,分文不值。”
喻时九清晰地戳在他哥的心上,阴沉的眼眸望向他哥的眼睛,笑了下:“与其来这一套,不如你当着你爸的面,在这跟我做一次来得实在。让我看看你的心,它是不是有那么真。”
“小九!”喻舟夜终于制止他愈加狂妄的说辞,深吸口气,稳声道:“这是在爸的墓地,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
喻时九反而提高音量,清清楚楚厉声道:“我再说一遍。喻舟夜,你要履行什么照顾我的遗嘱,那是你的事,我——喻时九,就要你爱我!”
喻舟夜在四目相对中,先行移开眼,喻时九锐利的目光跟他疯狂肆意的话语一样刺人。
可以把这场雨都点燃。
可以把人扎得浑身都是伤,可以让他在这里沉睡的父亲不得安宁。
也可以把他扎得千疮百孔。
“先跟我回家。”喻舟夜伸手去拉他的手。
喻时九一把甩开:“你不是不敢在这儿牵我的手吗?”
“是你放开我的。”他盯着喻舟夜定定道。
喻舟夜瓷白的肌肤,在雨水中被模糊成绝美的油画,水滴顺着他精雕细琢的轮廓流淌,看向喻时九的目光也愈发深邃,不可言明。
须臾,他低头看了眼被自己弟弟甩开的手,上前一步,皮鞋踩在墓地里让雨水打湿的大理石上。
神情里仿佛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他微微垂下头道:“小九,我从来没有放开过你。”
“还记不记得,我在爸爸的葬礼上,第一次正式见到你。”喻舟夜大提琴般优雅低沉的嗓音,融化在冷冷的秋雨中。
“——你想说什么。”喻时九知道那天他也正式地做了他的哥哥,立刻警惕起来。
喻舟夜的声线被冬雨冻凉,冰冷道:“在那之前,我就见过你的照片。你很健康,也很有活力,跟我截然相反。”
喻时九在他身上感到逐渐加深的压迫力,不过他丝毫未退,仍旧执拗地直视着。
“你是不是想说,在那之前,你就知道有我这么个弟弟。”他道:“那很好,我也在那之前,就一直知道有你这么个‘哥、哥’。”
喻舟夜却再一步贴近他,冰凉的鼻尖只差一丝就可以碰上他,喻时九感觉自己的睫毛被打湿了,模糊起来,可又不愿显露出任何一丝示弱的意味。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喻舟夜轻轻地说:“你有爸爸的陪伴和疼爱,有随时能回去的温暖的家,怎么闯祸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