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拼命压制着从内心深处疯狂向他反扑的恐慌情绪,尽可能不影响与谢宁的相逢之喜。
“泽哥儿,你还说我?你瞧瞧你自己。”谢宁虽然收到了亲爹的书信,知道林泽会消失一段时日,他们这些人要帮着掩护。
但是谢宁没想到如今再见,林泽浑身肃杀之气。让人不得不猜测他这一次到底经历了什么?硬生生使得林泽从一个文弱书生变成这般模样。
“宁哥,我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林泽摇摇头,并不想告知谢宁这一趟的惊险艰难。况且这种暗探任务少一人知道,不仅是对自己的保护,也是以防别人受牵连。
谢宁见林泽不主动说,自然不会问。于是目光看向后面站得笔直的孟通和邓十九,“谢德,你将两位贵客带去厢房好好安顿歇息,我与泽哥儿再叙叙旧。”
孟通邓十九先看向林泽,待他点头准许方才朝谢宁行礼告退。
偌大的屋里只剩林泽和谢宁两人,大家默契地走到窗沿,望着外面的天色不说话。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就下起了骤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瓦片上,雨滴连成一串再淌到屋檐下假山旁的芭蕉丛里,像是急促的鼓声。
“宁哥,老师…”林泽突然转头看向谢宁,脑子有些空白,心跳急促,试图给他缺氧的大脑及时运送氧气。
“祖父已经驾鹤西去。”谢宁此刻已经可以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林泽感觉喉咙粘满胶水,怎么使劲都发不出声音。
“四月初二,我与明珠还有邹氏并一众族亲守在祖父身边,他老人家是笑着合眼的。半月后,陛下遣内官致祭,一月后朝廷传来旨意,赐祖父谥号:文贞。陛下称赞祖父敬直慈惠、大宪克就。”谢宁拍了拍林泽肩头,给他递了杯茶水。
林泽一口一口喝完,“文贞,敬直慈惠曰文,大宪克就曰贞。好。”
文贞,仅次于文正的谥号。
林泽不知道太子出了多少力,但这个结果是他预料中最好的了。文正是不可能的,谢师不是跟当今皇帝一起创业的心腹,能拿到排第二的文贞已经相当不容易。
这也是他老人家应得的身后名。
林泽又看向谢宁,“宁哥,老师在何处长眠?我想去祭拜。”
谢宁颇有些担心道,“泽哥儿,祭拜之事不急,你先休息两日吧。”
林泽坚决要先祭拜,“宁哥,你就告诉我吧。”
谢宁无奈同意,“祖父葬于谢家祖坟,我这两日让人准备好祭品。”
林泽谢道,“宁哥,麻烦你。今晚我想在恩师生前的住的熙和院待着,不知是否方便?”
谢宁知道林泽在这事上犟得很,加之这次回来后通身气势都变了,令人感到十分陌生,“现在天热,我让人给你带床竹席薄被过去,就睡在屋里的榻上。”
林泽挤出一丝微笑,“多谢宁哥为我操心。”
谢宁本来还有许多事想跟林泽说一说,但如今不是合适的时机,得等林泽把心头这件大事完成才有心思想关心别的东西。
半个小时后,谢德前来告知熙和园已经收拾妥当,谢宁和林泽撑伞前往。
“宁哥,谢伯父如今还在京都吗?”林泽问道。
“嗯。陛下夺情,特允父亲明年再回来守孝。”谢宁道。
“嫂子怎么样?算算也该有七个月了吧?”林泽又道。
“挺好,再过两月你侄儿侄女该出生了。”谢宁道。
“三妹呢?”林泽问。
“都好。”谢宁停在了熙和院主屋门前。
“宁哥,我很高兴,大家都好。”林泽看着眼前熟悉的地方,勉强稳住心态。
过去的半年里他几乎每天都活在尔虞我诈,被人追杀或是主动杀人的日子里。林泽回程在船上几乎都睡不好,精神完全放松不下来,好像真的陷入暗探这个身份了。
甚至连念诵佛经都没有太大的效果,林泽开始慢慢自我怀疑,他明明可以在翰林院风风光光地当个七品官,为什么要过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林泽想不开,整个人都变得阴郁起来,加上坐船的一路上根本没法换个令他放松的环境来调整这种心
理状态。
“泽哥儿,外面一直有下人守着,你随时可以喊他们帮忙。”谢宁将人领进屋看了一圈,没有再拉着林泽多说,临走前叮嘱道。
“好。宁哥慢走。”林泽很冷静地站在门前目送。
等人离开院子后,林泽还站在廊下,视线落在昏暗地院子里,思绪陷入一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