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赶来的林郁武道,“这孩子,说他不累,非要一块做饭。”
林郁生将木桶的水倒入大锅里,“泽哥儿你别逞强,你爹那边有我和你武叔呢。”
林郁武再次板着脸道,“难不成你还怕我们不上心?”
林泽赶忙起身解释道,“叔,我是真不累。实话说了吧,我这回出得那么晚……是因为我在里头睡着了……”
“那么点地儿,你也能真睡着?”林郁生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们是见过科考号舍的。
童试便是由县里举办的,他们这些捕头跟着老爷子听候县尊调度。
那些小隔间,看着就让人浑身难受。
这几日接送林泽父子俩参加会试,见到无数被人尊称为举人老爷的人,有的连走出贡院大门的机会都没有。
等候的时辰里,大家都免不了和附近的人闲聊,又听说了许多事。
科考真的太难了……
因此,兄弟两人即便累得站着都能入睡,也不会说半句辛苦。
他们十分清楚,林泽父子俩不仅辛苦,更是拿命去拼那一份光宗耀祖、改门换庭的机会。
林泽想起他爹,苦笑道,“就是睡得太沉,才耽误时辰。也连累我爹……”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你能睡着,才有机会养精蓄锐答题。你爹…与你无关。”林郁武教训道。
他是怕孩子想岔了,自己过不去。
林郁武还庆幸,侄子没瞧见他爹吐血的模样,否则真是要有一辈子的心结了。
这孩子,太重情重义。
林郁生将人拉过来坐下,语重心长道,“泽哥儿,我们都晓得你的性子。若非实在撑不住,你不会睡得那样沉。若你不睡,万一出了事。别说你爹不成,我和你武叔也要心疼死。”
“就是这个理。这场会试,你不晓得有多少人丢了命。如今你们父子俩都全徐全尾的,已经是祖宗保佑,福星高照。”林郁武点头,很是赞成。
“叔~”林泽感觉自己今天眼窝子特别浅,一点都不理性。
林郁武大掌在侄子头上胡乱揉了揉,“今天想吃什么?你自己烧火,我们给你做。”
“想吃鸡蛋羹。”林泽咧嘴。
林郁生笑了笑,“好,你看着点火。我去摘两根葱来,等会给你蒸一大碗,保管吃个够。”
翌日,经过一夜休息的林郁盛醒来,在不需要另外一人搭把手的情况下,自己从屋里走出来。
虽然脸色还不大有血气,但其他一切无恙。
全家吃过早饭后,林泽父子俩在廊下摆起棋局。
自打逃难后,这是真正清闲的日子。
院子里林郁武在打理墙角下的菜地,林郁生出去买新鲜的肉和菜。
他们四人都要好好修养进补。
院子墙角的那棵桂花树,枝头已经缀满黄色的桂花。
林泽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半开玩笑道,“爹,科考好难。若是这次不中,我也不考了。咱们都去吏部投卷,补个小官便好。”
林郁盛没做声,若是以前,他定然是要劝儿子不能这样想。儿子这么年轻,还能考好多回,怎能如此轻易放弃仕途。
经过这次的事,他又想通了许多。人比前途重要,这可是他和娘子唯二的血脉。
若昨日儿子真的在里头出事,他可要愧恨一辈子,死了以后,都没脸去见娘子。
“儿子,你是个大人了,本事还不比爹差。该怎么过这一辈子,你可以随自己的心意。”林郁盛将黑棋落下,温声道。
林泽愣了片刻,其实是没想到他爹会是这样的回答。前后两世,竟然都遇到开明的父母。
于亲缘上,他真的是极为完满的。
林泽一直记得史郎中的话,怕这个话题往深了聊,容易情绪波动太大。
刚考完试,一时半刻也想不到别的话题,林泽佯装吐槽道,“爹,科考怎么这么危险?听我叔说,他们这几日瞧见好几个抬出去的。”
林郁盛沉吟片刻,“这次已经很好,我记得当年去府城参加乡试。听有个同年的老人家说,他有一回参加乡试,贡院着了火。因为朝廷条例规定,考试期间,大门紧锁,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大火就这样一直烧,等里头的人将火扑灭。当年进去考试的三百九十五人,烧死了八十三人。连圣上都听闻此事,大为震怒。下旨规定,此后考场里头,必须做好防火灾的准备。又从国库拨银下来,给每个烧死的秀才都置办一口棺材。又在贡院后头的山坡上建了一座‘秀才冢’,并由礼部安排人亲自撰写碑文,告慰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