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于正前方一处的方明,低头看着手中青嫩的茶水,却露出一丝极其不易察觉的躁意。
可见,刚才许少普的挑衅并非没有效果。
“明弟,咱们写的诗都有专人誊写下来,想必待太傅大人前来,只要一观,便可立见高下。”方聿低声宽慰道。
他们方家在私塾乃至县学都与许家一派不睦,平时每回县考评学问甲乙丙级时,彼此都恨不得将对方踩下去。
这次不仅是简单的个人风头之事,更关乎家族长远发展。
谢太傅在此地不会停留太久,定然是要回府城的。
那能不能抓住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步登天,实在是太重要了。
方明放下茶盏,他是无心听什么雅音的,只想瞧瞧谢太傅几时到。
“聿哥,咱们要能打听到谢太傅的喜好,把握更大。只可惜时间太短,一时仓促,摸不准该往哪处使劲。”方明眼睛透过众人,往门外望去。
方聿很有同感,谁能想到谢太傅专门举办一场诗会呢。
此前多少本地的或是外地的官宦世家之人前去拜见,皆被婉拒。
只说太傅身子不适,御医此前有特别嘱托,不便见客。
一连被拒好几波人马,这才让蠢蠢欲动的各大家族暂时歇了这口气。
方聿正想说点感言,便听见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接着就是纷纷挪开凳子的声音。
“大兄,可还安好?”墨居先生率先起身,含笑相迎。
在看见扶着谢太傅的林泽后,墨居先生出奇地露出惊讶的神色,不过很快就恢复回去。
谢太傅连连点头,与亲弟弟感情深厚,二人都是率性之人,当即互相扶持着往主位走去。
同时,谢太傅朝在场的众人招呼道,“你们年轻人不必拘谨,只当老夫是个凑热闹的老头子,都坐下。”
林泽和谢宁随后跟上。
后面还有四名家丁,他们手里都捧着一个个木盒子。
方聿方明在见到扶着谢太傅出现的林泽,顿时瞠目结舌,愣在原地。
紧接着两人僵硬地随众人重新落座,互相对视时,皆像是被雷劈中一般。
两手不由抓得桌角,骨节发白。
他们竟然…将竹林之事当作幸运!
方明已经神情恍惚,不知所以然,脑子思绪胡乱无比。
竹林中的老者是谢太傅,那位他们心心念念,极力想沾上一星半点关系的谢太傅!
而当初他们的嘲讽对象——林泽,如今陪着谢太傅出席这种场合。
他们却为了能让自己的诗作入谢太傅的眼,挣个你死我活。若非场合不对,必要打起来。
方明、方聿以及此前同行的三人,此刻近乎要发狂。
他们两个眼珠子,冒着可怕的红光,盯着光明正大坐在主位一旁的林泽。
当然,林泽本人略有察觉,毕竟这好歹五人十只眼。
又是场中他唯一熟悉的面孔,想不注意都难。
谢宁微微倾身,低声道,“是不是有些紧张?”
“嗯。第一次跟谢师出来,怕有什么做得不对,丢他老人家的脸面。”林泽道。
这是实话,谢太傅把他带到台面上,是给他撑腰长脸。
林泽要是只代表自己,丢
个脸也无所谓,反正他脸皮厚。
最怕是连累别人,而且还是对自己有恩的人。
谢宁蜷曲指节,放于唇角,“祖父曾对我说,脸皮子就是用来丢的。若是太在乎这个,日后在官场上,可得吃苦头。”
林泽眼睛一亮,不愧是他仰慕的人。
正好,咱也不是什么要脸的人。
“清珩受教了。”林泽眨眨眼。
忽有下人来回禀,附在谢宁耳边小声道,“大少爷,三小姐不日将到。”
谢宁脸色一凝,面露担忧之色,想了想同旁边的林泽道,“清珩,为兄失陪一下。”
林泽知道人家有事要处理。
随后,谢宁又去同两位长辈打过招呼后,方才带着下人离开。
在林泽俩人刚才说话时,周围盯着他们的士子早就传疯了。
大家已经知晓林泽是个逃难来的,不久前刚落户到桃花坪,甚至连他在碧新书社的事都扒个底朝天。
每个人都在好奇,这个莫名冒出来的人,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这么短的时间,能让谢太傅如此另眼相待。
今天林泽跟谢太傅一起出来,已经向众人表明,他们之间有不一般的关系。
可大家扒来扒去,共同的结论就是,林泽在来书社前,还不认识谢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