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明明有碍,却硬要说成无碍,只为让她宽心,这是怎样的善解人意?谢琼一愣。
往日里常有人赞她出身名门、通情达理,当为士女表率。
可如今在她操持的宴会上出了这等事,她却为私心,不愿担责。
不仅没打算向长辈禀明,甚至有意息事宁人……
而扶春何其柔善,竟也肯顺着她的意思将委屈搁置。
回想昨日长兄离开时,将这事交由她处理,想必也不是叫她以一己私心为准。
纵然晓得扶春或许有意以退为进,但谢琼已赧然有愧,断然不会再按先前的荒谬想法处理此事。
“表妹放心,我会让那商氏女给你一个交代。”
得了谢琼的一句承诺,扶春才缓缓停了抽噎。她哭时并不吵闹,只有轻轻的泪水和水光一片的面颊,不至于让谢琼瞧着心烦。
做成目的后,扶春也不节外生枝,免得谢琼后知后觉,觉得她心思多,不肯出面帮她。
因此在谢琼面前,扶春没有提及丢失的莲花白玉佩。她也不打算向旁人透露,若被谢从璟知道,怕是又要不高兴。
唯有一人,扶春信得过。
且扶春也想知道,后来他到底有没有找到她的玉佩。
思来想去,扶春还是想见他一面,最好还能与他说上话。
*
自扶春落水染上风寒后,谢琼时常来颂衿居探望。约莫四五日的功夫,扶春病已大好,这日谢琼离开之际,扶春特意出声留人。
“表姐可知道大表兄平素都喜爱什么?”她说这话时,面露羞涩。“上回大表兄救我,我至今还没来得及当面感谢,总想着要为大表兄做点什么,可……”
可谢云璋高门贵子,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若真有,那一定贵重无匹,如星如月,非扶春只手可得。
谢琼瞧得出,扶春说得真心。她虽然不知道长兄有何所需,但她愿意给扶春另指一条明路。
“长兄为人谦谨和善,只要表妹有心,哪怕没有谢礼,长兄亦不会怪罪。”
扶春没有从谢琼的话中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不过她本就囊中羞涩,就算谢琼告诉她什么,她也没法将之弄到手。
谢琼知道扶春有心拜访谢云璋,还是与她说了一些有用的。
譬如朝晖院的位置,谢云璋每日何时一定会在院中,再有就是,“长兄未必会见你。”
谢琼提前让扶春知道这一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扶春一一应下。
次日申时不到,扶春出门。
来到谢琼所说的东苑,见其中松木竹林、亭桥流水,扶春惊觉自己来过。
原来这里就是谢云璋的住处。
再往里走,朝晖院就在眼前。
周围不见人影,但其庭前明净,并不疏于洒扫,院中当有仆婢伺候。
扶春叩响门扉,焦心等待来人。等得时间略久一些,扶春惦记着谢琼之前同她说过的话,险些要先行离去。好在婢女及时打开院门,客客气气地说道:“表姑娘,公子有请。”
扶春入内时,刚好碰上婢女撤走一方黑白错落有致的棋盘。
起初以为朝晖院另有客人,扶春细细观察,只见他长身立在福字隔扇后,再无旁人身影,旋即想到他许是在与自己对弈。
扶春略微松心。
也幸好他命人撤走棋盘,不然万一请她坐下手谈,扶春只会手足无措。
“大表兄。”扶春在隔扇外面向其问安。
隔扇后有一座书架,谢云璋从中取出一本书来,掌在手里翻阅。他应了一声,没有看她。
房间内并无婢女侍奉在侧,静谧无比,甚至有一丝寂寥可言。
扶春只偶尔听见自他手中传出的微微翻动书页的声音。
周围环境宁静至此,扶春更不敢轻易出声打破。
琢磨良久,扶春缓了缓嗓子,正要启唇,却先听到他开口,令她好生意外。
谢云璋问她身体可有好些。说话时一页纸张随之而动,更显他语声轻和。
扶春连忙回道:“已然无碍了。”接着,她又向他表明谢意,说了好些话,感激赞美之词居多。
断断续续,一直是扶春在说话,谢云璋一点反应都没有。
先前他对她的问候,好像也只是为了给她挑起一个话头,让她能够顺着往下说似的。
意识到这一点,扶春渐渐紧了唇舌。但悄无声息各自安好,不是她来这里的目的。
因此即便对谢云璋的态度不满,但扶春再说起话时,仍然面上含笑。
“我带了些点心过来,大表兄可要尝一尝?”
说着话,扶春上前走近,顺带打开了一直提在手里的食盒。不一会儿,糕点的香味散布四周,谢云璋亦能闻见。
他翻页的手指微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