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勺子扒到一边,端起粥来喝了一口,不是往常的清汤寡水,一股浓郁香甜的味道滑进了口中。
是红薯,糯糯的红薯瓤裹住了米粒。
沾着尘土的绿色衣角仿佛还留在手心,粗糙硬质的触感擦得指尖痒痛。
那晚摩托车沿着坑坑洼洼的路开了一个小时才回到学校,三三两两的学生排成一列站到她面前,说要给她背课文。
课文背的磕磕巴巴,听完花了好长时间。
梁颂北什么时候走的,她不知道,只是摩托车留在了原地,前灯打在身后,把她拢在圆形的光晕里。
次日天还没亮她就起来了,扶着栏杆跑到楼下,昨日的痕迹已经消失殆尽。
学生宿舍楼一共有六层,三四楼的楼道被铁门隔开,下面三层是女生宿舍,上面三层是男生宿舍。
确认寝室人数、检查违禁用品、十点前熄灯拉闸,姚希从第一间男寝查到最后一间女寝就至少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今晚她睡的是一楼最外面的一间屋子,抬头就能看到走廊尽头,窗户正对着宿舍楼门口。
屋子只能盛得下一张床、一张桌还有一个衣架,床上的褥子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枕头上留着几根头发。
姚希刚给枕头翻了个面,就听到了一声异响。
吱——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直到低头与一个毛茸茸小生物四目相对,眼睛闪着光的褐色老鼠正趴在脚上,贪婪地啃着她的鞋子。
她下意识地尖叫,翻下床跑出房间。
脑海中闪过了几颗圆圆黑黑硬硬的东西,被从宿舍柜子里找到的塑料袋拿出来倒进了垃圾桶,当时她没有在意,现在才反应过来——那竟然是颗老鼠屎!
“姚老师?”
离她最近的101房间里,刘芳菲揉着眼睛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姚希堪堪回过神来:“就是……有只老鼠,你们别怕,我明天找人来处理一下。”
“老师,你是害怕了吗?”
将近十一点,本该安然入眠的宿舍楼一层,举着扫帚、戴着橡胶手套、抱着垃圾桶的女孩儿们从房间鱼贯而出,严以待阵地挤在她的房间里。
小小的屋子变成了战场,逃窜的敌人和追击的士兵很快便分出了胜负。
姚希被一个个瘦小的身板挡在身后,影像映过瞳孔投到眼底,分明是带着颗粒质感的旧相片,却上着鲜艳的饱和色彩。
后来有人问过她,岭北的学生是什么样子的,她想到的是全副武装的女孩们举起一只肥硕的老鼠,欢声笑语地像是举起了大力神杯。
……
夜重新恢复了安静,只能听到安详的呼吸声。
姚希回到房间,脱掉套在外面的风衣铺到了床上,然后和衣躺在
了上面,刚才出的冷汗沿着脖颈滑进了衣领,前胸后背黏腻的难受。
她忍不住翻身,感觉身下有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是长条的、硬硬的。
伸手摸向后背,从风衣的口袋里摸出来了一个绿壳塑料的打火机。
这是那天她在旅馆卫生间的水池边上找到的。
姚希把它捏在指尖,透过月光,发现塑料其实比价格不菲的珠宝翡翠还要纯粹。
透得见底。
凌晨她窝在床上,对着手机屏幕上的一句话删了改,改了删。
最后决定再用一次老借口,对着打火机拍了一张照片。
就在她发出去的瞬间,对话框里弹出了一条信息:“还没睡?”
第10章 10 如何命名
手指在按键上停顿,无意按出一朵透明的蓝焰,姚希被烫了一下,打火机从手心掉落。
之前看他几次用手捻灭,她差点以为是自己出了常识错误,世上怎么会有不烫的火焰。
打火机躺在地面,绿色塑料外壳坚固,液体从底部倒流出来。
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她撤回刚才为了搭话发出的照片,单刀直入发去了语音:“你认识能洗澡的地方吗?”
能洗澡的地方有很多,学校、澡堂、旅馆还有家里。
大概是为了惩罚她的别有用心,等待的时间漫长而又煎熬。
其实姚希自己也不太明白,这种突如其来的情感应该用什么来命名,饶是每个人在青春期都曾体会过什么是喜欢,但她总觉得不应该如此概括。
因为太过荒诞,没有来由。
明明白天还有些凉,到了晚上却热得厉害,她用手扇了扇风,干脆脱掉厚实的上衣,只穿着一件吊带背心。
是的,她不清醒。
热得也不真实,更像是人在被冻死前因低温症而反常脱衣。
姚希盯着一片苍白的天花板,觉得仿佛躺在了雪地里。
就在意识朦胧即将消失的时候,对面传来了一条语音,声音含糊不清,带着疲惫的哑意:“明天我一天都在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