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不稍片刻被转接到了法租界的小陆公馆,这是陆开疆在外面的房子,他自十七岁后就单独出来开府了。
“喂,小乖?醒的这么早?早饭用了没?没用一会儿我开车接你,一块儿去桥头吃面怎么样?”
电话那边,陆开疆的声音显得很不真实,但明显是也早就清醒了。
小夏垂眸,手指搅着电话线,没有明说自己这边的事儿,他不太想给陆哥添麻烦,但若能狐假虎威,那又为何不可?
“不是说要领我看病?我在家等你吧。”小夏轻轻说。
“好,等着。”
电话挂了,夏稚就见夏定琨颇疑惑的看着自己,还问:“陆开疆来了难道就万事大吉了?这马场好似没有陆家的份,也不能帮咱们停了债务,不若直接拿本票去抵押,一了百了不好吗?”
夏稚白了二哥一眼,心想若是这么简单,那就好了。
现如今有三种情况,如果楼下的纪福,听了自己说一会儿要跟陆哥出去的事情,态度有所转变,那便是忌惮陆家,愿意给机会筹钱,那一切好办,他能和平把事情给解决。
如果纪福知道自己有事儿,还是陆哥来接自己,也不退缩,执意要立刻拿到钱,说明这事儿有点儿蹊跷,整个天津卫,就没有不给陆开疆面子的,那这事儿更不能让陆哥知道,免得惹更多麻烦,他把自己的本票立即给二哥,让二哥结账就是。
最后一种情况,或许是夏稚自作多情,他总觉得来要账的纪福和纪世宗有些联系,如果真是,那就不是自己找麻烦,是纪世宗在找麻烦,那便不得不让陆哥处理了,他是无能为力的。这一情况,陆哥必须到场。
夏稚深吸了口气,目光失望地看着还忐忑不已的二哥,不明白怎么从前热爱学习、成天在名利场上结交达官贵人,横看竖看都很上进的二哥,怎么走了这条路。
二哥仿佛是不会经营,只是样子唬人,但也不至于去赌啊。
“走吧,下楼会会那位纪福。”夏稚定了定神,换上体面的外服,着修身的西装下楼去。
夏定琨跟在后面眸色已然没有刚开始的焦急,反而平静不少。
他在想,都说他像父亲,可小弟这会儿倒比自己像父亲一些,难怪父亲简直是把小弟捧在手心含在嘴里……
第7章
夏公馆在这条街上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宅子,距离静园不远,隔着一条大道,斜对面便可以看见络绎不绝拜访溥仪的官员。
夏公馆三年前大修的时候,夏老爷子专门拿着洋人的望远镜,站在夏公馆最高处往静园望去,随后自个儿设计了一张图纸来,表示自己住的可不能比那落魄的皇帝差。
因此夏公馆吞了隔壁一座院子,阔了两座小楼出来用于休闲,前院学着西班牙风格做的超大草坪,后院又学静园做什么中式三步一景的园林设计。
最终成果便是现在夏稚和他二哥住的公馆了,可谓是横看像碉堡,竖看像训练场,乱七八糟,毫无美感。
唯一能用来夸赞这种设计的词倒是也有:繁华。
是的,夏公馆装修内部及其繁华奢侈,从大门口铺的外国的大理石地板,到屋内巨大的据说是罗马的柱子,再到昂贵的彩色玻璃花纹绘制的花卉落地长窗。
可以说初次来访的客人从踏进此地开始,便应接不暇接受着夏老爷子的美学洗礼。
坐在堂下,初次到访的纪福也的确眼花缭乱了好一会儿,坐下喝茶的时候还发现杯子居然都花里胡哨的,仿佛是从前宫里的孤品。
啧啧啧,都说夏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话还当真不假。
忽的,有一连串的脚步声从右边金色围栏的白色阶梯上陆续交叠接近。
纪福不得不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伸手扶了扶脑袋上的瓜皮帽,连忙站起迎上去,果不其然便在楼梯口处抬头碰见了夏家三公子夏稚。
从前夏家在天津排得上名号,夏家的大小姐又是出了名的泼辣,二儿子传说聪慧过人有老夏的风范——这点纪福已然不信了——但传说三儿子是东方维纳斯,是百花丛中过,片草都勾搭一把的情场浪子,纪福如今一见,不得不信。
只见台阶上为首的青年一身得体修身的西装,把腰杆子勾勒得不知多细,体态格外的美丽优雅,偏偏又长着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这哪里是情场浪子,分明是情海里的纵横家!估计就没有他拿不下的男人!
——这也难怪纪世宗纪少爷在天津吃了亏,竟是不吵不闹,愿意和平解决,想来也是看在这位公子的面子,还不愿意闹得太难看。
纪福是上海本家专门伺候纪世宗的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