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被人喜爱过,但也有身为二十岁的女孩子的自觉,甚至会觉得危险,因为知道这个人是真的喜欢自己,如同虎视眈眈的敌人,随时准备闯进自己的世界里,攻城略地,为所欲为。
每到这时候,裴照总是异常安静,反而是她自己,心乱如麻,总想找点话来打破这片危险的寂静。
如果他不是这样犟,该多好呀。自己可以和清澜跟崔景煜一样,和他定下婚约,从此花信宴的每一宴,都是不一样的,因为他总在,看过许多次的桃花、桐花、满院的芍药,清晨的熹微日光和黄昏时满天的晚霞,只要是和他一起看,总归是不一样的……
但远处的宴席传来丝竹声,提醒她这里是杏花宴,她是叶凌波,而他是打死也不肯上进的裴照。
总归是流水桃花,有缘无分。
“是贺家吗?”凌波忽然问。
“什么?”裴照也有听不懂的时候。
“你是贺家的私生子吗?”灯笼的微光中,凌波这样问他。她的面相薄,极聪明,但也过于冷了些,五官都窄而薄,映着光的时候,有种薄冰的质感。所以锋利也是薄冰的锋利,轻轻划你一下,冷而痛。她就这样看着裴照的眼睛,平静问他:“贺家二房曾经在通州有过一段露水姻缘,生了个儿子,一直没有认回来。你是贺家的那个儿子吗?还是何家的外室?”
第89章 鹞子
裴照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那你是为什么一直躲避花信宴的大宴,不愿冒头,也不愿在人前扬名?”凌波仍然逼问他:“是私生子,还是有世仇在,或者是换了名姓?总归有个缘故。否则你何必这样自甘沉寂,总归有个理由,让你不能出头。”
裴照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带笑看着她。
不愧是他的叶凌波,像极了边疆的冰雨,看似润物无声,其实一阵风过,就如同冰锥铺天盖地落下来。
“不肯说?”凌波皱起眉头,她连皱眉也这样可爱。
裴照只是笑着摇头。
真气人,偏偏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凌波只好威胁他:“那你就别怪我继续去忙崔景煜的事……”
真让人灰心,想威胁他,却连一个拿来放鹞子的对象也没有。怪不得这混蛋有恃无恐呢,认准了自己是跑不脱的。
他甚至还反过来威胁自己,笑着道:“那我就去参加跑马宴了。”
“你敢。”
凌波就知道他一定又要把今天这一套在跑马宴上来一遍,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看中他,想到这个,凌波眼神就一冷。
裴照只带笑看着她眼睛,看她深黑色眼睛里神色变幻,是在飞快地算计利害,一点不觉得她势利,只觉得好玩。
“跟我走吧,凌波。”他认真问她:“我们去边疆,去看振山关,去看鸣沙河,你要的东西都会有的。”
“边疆的战事早打完了,去那干什么。”凌波本能地反驳道,等反应过来,脸顿时红了。
好他个裴照,无婚无媒,就要带人跟他去边疆,这跟私奔有什么区别。不,分明就是私奔,怪不得都把他比作戏中的王少山呢,果然是一样的行径!
但凌波心中也难免闪过一念。
当年崔景煜也这样问过清澜吗?要她跟他走,去到塞上边疆,天地宽广,双宿双飞,白头偕老。
“呸,我才不去!”她立刻骂他:“我就要留在京城,一辈子也不离开我的家人。”
裴照果然露出受伤的神色,他这人就有这样的力量,明明痴心妄想的是他,但他只把他那双桃花眼往下一垂,再把他那个破脸往下一垮,就让人对他心软如棉,恨不得什么东西都捧给他。
凌波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也觉得有些灰心。
“你别这样了,裴照。”她认真劝他:“我不可能跟你走的,你不要再在我面前这样了,只会弄得我心乱。”
裴照仍然垂着眼睛,只“哦”了一声。
又来了又来了,总是这样,明明比凌波还高出一个头呢,身板也壮得像马,刚才在马球场上那样的身手,只怕老虎都能打死两只呢,偏偏要露出这样可怜样子,穿着他旧旧的青色衣裳,抱着手靠在杏花树下,一副被这世界辜负了的样子。
怎怪得了凌波心乱如麻。
她于是也安静看着他,两人一时间都无话可说,只有月亮升起来,杏花林起了微风,她立刻咳了一声,她到底是养尊处优的闺阁小姐,少个暖炉都要冻病的。
裴照抬起眼睛,往旁边转身,替她挡住了风。
“回去吧,天要冷了。”他甚至劝起她来:“我不会去马球宴的,也不会再像今天这样了。今天是逗你玩的,我再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