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那小家伙肩膀一歪把书包撤下来,手在包里不知道掏什么。片刻后,李昂才看清,他手里抓的是根削好的铅笔。
就见着他眼都没眨一下,扬手把那根铅笔楔进了男人的肩膀里。
李昂看得仔细,那铅笔扎进了肩膀实属是那小家伙身高不够,他明明是对准了脖子去的。
那男人杀猪似的嚎,酒醒了大半,暴怒之下龇牙咧嘴地扬起拳头砸过去,女人反应迅速地把小孩护在身下,那男人重重得拳头就全部落在了这个可怜女人的身上,拳拳带闷响。
李昂看不下去,冲过去一脚踹翻了发疯的男人。他转头看那母子两人,女人的胳膊上方也露出一双眼睛同他对视,李昂的印象很深刻。
那黝黑的眸子里像一潭死水,倒映不出树木飞鸟,更倒映不出原本属于一个小孩子天真无忧的天空和纸飞机。
李昂再遇见路泽是在大年三十的晚上,隔着一面落地玻璃,看见他就穿了一个薄褂子在街上游荡,那会儿他还有点瘦弱,肩膀一缩,更像个小不点儿了。
年三十那天李昂其实也没地儿去,但他多少还强点,至少他还能坐在自己刚开业小店里,烤着暖气喝着小酒。
他走到门口招呼了一声:“喂,那小孩······”
路泽转头立着没动,盯着李昂看了一会儿。
冷风扑的李昂脸上有点疼,他招了招手。“进来·····”
“我认识你,那天是你帮了我。”可能是从冷风里突然进到暖和的室内,路泽的脸和耳朵迅速的红了。
李昂同路泽对话时老是有种错觉,仿佛站在他对面的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而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同龄人。李昂甩甩脑袋,觉得自己是不是喝酒把脑子喝坏掉了,分明就是个小屁孩。
他问:“大过年的,你不回家,在街上瞎逛什么?”
路泽淡淡的开口:“那男的又喝多了,在家里砸东西,我妈把我推出来了,我弄不开门回不去。”
“你能帮我吗?”他冷静的语调像在讲一个无关痛痒的小插曲,于是李昂那种错差感又上来了。
他眯起眼来问:“我帮你,我能有什么好处?”
这个问题倒像是把路泽问住了一样,他垂着眼皮思索了片刻,又抬眼在店里扫了一圈。“我这个寒假来你店里免费打扫卫生,如果你觉得不够,暑假我也可以来,如果你觉得还是不够,那我以后的假期都可以来给你帮忙。”
大年三十的晚上,那男的让李昂揍得跪在地上告了半个小时的饶儿。他跪在那儿苦求的时候,路泽从桌子上摸了一个酒瓶子一下子甩在了男人的头上,玻璃碎片映着光飞散的到处都是。
路泽弯腰伏在男人的耳边说了一句,那男人突然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他,嘴唇抖得不成样子。
他声音并不大,但刚好够李昂听见。
如果你再敢打她,你记着,我今年十岁,要你狗命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
第二节晚自习都快结束了,路泽从后门进了教室。他一声不响地坐下,余光里突然多了个人影,把正在刷卷子的顾言惊了一激灵。
“你怎么来了?”顾言压低着嗓音问
旁边那人没回答,长腿一跨,从桌洞里掏出本习题册,垂眼翻了起来。
问一个学生怎么来教室了,这话听着确实有点像放屁。
但主要是顾言转来这些日子,他这同桌两节晚自习就基本没呆满过,通常都是等杆杆君点完卯,人就不见了,他都已经习惯晚自习旁边没人了。
放学铃一响,班里人陆陆续续地都撤了。顾言平时就不喜欢抢,现在加上腿脚不济,成天是最后一个走的。
他慢腾腾地撑着书包往里装卷子,旁边路泽也坐的瓷实,捏着一根笔芯在习题册子上勾勾画画,不急不躁的。
顾言拎起书包挂到肩上,走到门口回头,见那人还坐着没动,说了句:“走的时候记得锁教室门。”
路泽没抬头,手上翻着书页嗯了一声。
晚上撤了学生的起飞楼,空荡得自带回响。不知道哪个楼层的厕所管道通气不畅呜呜着响着动静,鬼叫似的。
顾言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少年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昨天还不敢点地,今天稍微好点,就把脚落在地上故意往左边偏着使力,等脚踝痛了,才又把身体重心往右边撤了撤,走几步,再试探着往左边压,跟玩似的。
路泽刚从楼梯上拐下来,就看见顾言按着楼梯扶手单脚往下蹦,蹦一阶不过瘾,还要连着两阶往下蹦。
最后剩三个台阶,就见着他把书包带往上拢了把,弯腰做了个攒力的动作,嘿地一声纵身一蹦,稳稳地落在了地上。然后跟着体操运动员完美落地后一样,展开双臂弯腰致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