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进上前打了声招呼。
“叔,过年好。”
顾怀源迟钝了两秒,才张嘴应道:“过年好······”
他有些疲态的眼神里突然亮了下,从来没主动迎过肖进的顾怀源,今遭破天荒地指了指顾言的房门。
“来找顾言玩的吧,去吧,他在屋里。”
肖进点点头,往顾言那屋走去。
推开门,看见顾言蜷着腿靠在床头上。
见他进来,扯动起嘴角笑着说了句:“怎么来了。”
肖进反手合上门。
“行啦,跟兄弟我就别撑着了。”
顾言便不说话了,嘴角落下去,把头慢慢地垂下,看不见表情,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攥着,指节泛白。
来之前,肖进在视频里追问过一两句,而顾言总在答非所问。他试探地故意问了句:“你同桌呢?”然后便看见顾言突然停滞的表情。
他回头瞥了眼门,想到了进门时林兰和顾怀源反常而疲惫的神色。
“家里知道了?”肖进问。
顾言没抬头,也没动。
肖进便也不再说话了,外面有孩子在外面撒丫子疯,笑声和钻天猴的响声不断。肖进起身到窗前把没关严的窗户重新关好,安静地坐在床尾那儿,两人就这样坐了不知道多久。
饭点的时候,顾怀源来推门,绷着脸站在门口,硬邦邦的说了一句出来吃饭,这句话是对着顾言说的。
顾言一声不吭地起身,走出门口,坐在桌边。
桌上的菜很丰盛,林兰有意地往顾言那边摆。
“言言,我做了酿肉,你最爱吃的,快尝尝。”
顾言沉默着端起了饭碗,机械地往嘴里扒了几口,说我吃饱了,然后放下碗起身往自己的屋里走。
林兰欲言又止地想叫住他,她瞥了眼肖进,没那么做,而是转头笑着让肖进吃菜,维系着待客之道的体面。
坐在对面的顾怀源,却是不悦的很明显,把筷子往桌面上一按,怒气冲冲的起身。
肖进见状连忙也起身,在顾怀源抬动脚步之前,先走在了他前面,笑嘻嘻的说:
“我也吃饱了,我去找顾言了。”
林兰在桌子下面踢顾怀源,顾怀源瞥了眼顾言房间的门,又看了看肖进,黑着脸坐回到椅子上,忿道:
“简直不知所谓!”
肖进回了房里,推开门看见顾言背对着他坐在床边。头顶灯柱的冷光倾泻下来,顾言坐在光线里,耳廓被浸染得白到几乎没有血色。
顾言从来不是不知所谓,肖进比顾怀源了解。顾怀源当然是为他好,这点无可厚非。但他站在一个不对等不平视的角色身份里,就无法得出客观对等的评价。
从小成绩好家境好的孩子,总是会带着天生的傲气,但顾言却是例外,他对所有人都是真诚的,是炙热的。他是一只会在黎明前出发的鸟,用最热烈骨血鸣叫着。
肖进从写字台前拖了张椅子,坐在了门口的位置,抬手按灭了房间里的灯。
时间不算太晚,所以窗外还能看见一点白天的影子。掺了水的墨蓝底色,被窗框完整的割成了矩形。顾言轮廓映在这方底色上,像副画,动也不动。
直到他整个人和窗外侵袭而来的夜色几乎融合。肖进才听见顾言沉沉地叫了他一声。
“肖进。”
肖进往前倾了下身,“嗯?”
他说:“我找不见他了。”
——
那天晚上,林兰拉着顾言不让出门。顾怀源却把林兰拦住了。
“让他去。”
顾怀源知道这么大的少年,硬拦是拦不下的。他不是三四岁的孩子,关在屋里,扬起手来吓一吓,哭过几场就忘了。作为老师,他更了解罗朱效应。这种事,只能让他自个儿死心。
电话提示音机械又冰冷,反复地提醒着顾言对方电话已关机。
顾言先去了工体对面的那条街,原本招牌林立的一段路,现在一副破败的景象。一连几家店门上都贴着封条,隔着玻璃往里看,只能看见地上零落的垃圾,四下里连个人影也没有。
之后他又去了车站,年关前的车站人依旧多的不得了。他焦急穿梭在人流里,不小心撞到赶着回家过年的人,大概是因为即将团圆的心情,所以被撞到也没有很恼火,只是笑着提醒顾言,小伙子要看路啊。
顾言茫然地站在车站前的广场上,看着从四面八方走近他的人,又四面八方地离开。
那时他才觉悟到,他可能真的找不到路泽了。
有人拎着行李跑向翘首张望的另一个人,一个拥抱之后便一齐奔向同一盏灯火。在这种日子里,车站广场上不乏这样的景象,顾言匆匆瞥了两眼便拔腿往外逃离。
他跑出很远,弯腰扶着黝黑的路灯杆大口喘气。可能真的是因为跑的太急,心脏的抽动才会这样剧烈,才会眼底酸胀,才会全身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