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俩阿姨听得也连连捂心口,其中一个问:“那他儿子知道了吗?”
赵姨撇了下嘴,“快别说了,他那儿子上哪知道去,跑国外去一年回来一次都是好的,我一进去看老葛那个样子,我都吓死啦!脑子一乱都忘了叫救护车,光想着这可怎么办,我看老葛手机在一旁,就直接拨了紧急联系人,我以为那头得是他儿子呢,结果是路泽这孩子,他电话里嘱咐我先叫救护车,没几分钟就赶过来了······”
赵姨叹口气,又道:“路泽这孩子打早就不声不吭地,早前我还说老葛呢,我说你跟别人家的孩子走这么近有什么用,现在看来呐!比他那儿子管用哎!”
另一个阿姨也说:“谁不说呢,上次老葛住院,也是路泽这孩子去照顾的······”说着脸上越发的惋惜起来,“唉!我怎么看老葛这次的样子,像是挺不过去了······”
赵姨连忙制止住她,“哦呦,你说什么呢,说不定抢救抢救就没事了呢······”她用眼神跟另一个往顾言这边示意了一下。
那人看了一眼顾言沉重又僵硬的脸色,赶忙调转了话茬。“是啊是啊,说不定这会已经没事了呢······”
顾言沉默着转身进了超市里,地上倒了两排货架,像是被人匆忙之中撞倒的,上边的小食品,散落了一地。
他走过去,把货架扶起来,又把地上的小食品一件件捡起来,然后再按着分类一件一件地摆上货架。
在做这些的时候,顾言脑子里是空的,他现在甚至不敢给路泽打个电话,总疑心今晚这段无线波本身就是不吉祥的,所有听见的消息都是不好的。可他又心慌的厉害,便企图靠这种无聊繁琐的小事来转移主意力。
顾言把货架整理完,又魔怔似的去找拖把,他想要把地面打扫的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等小老头回来的时候,肯定又笑的胡子都乱颤,夸他一声小顾同学真厉害!
推开超市靠里的那扇门,里面是个不大的小院,再往里是平常老葛睡觉的里屋。
顾言走去墙边拿笤帚,抬头看见旁边水龙头下面的水池子里,摆着两个小盆,盆子里是已经洗好的码的整整齐齐的菜。
心脏突然像决了口的湖,大水顷刻间灌满了胸腔,淹没五张六腑。顾言扶着墙慢慢地躬下身子,眼里酸的像刺进了针,在眼眼底彻底崩溃的前一秒,他慌乱的揉了几下眼。
不能掉眼泪,葛叔会好好的回来。他都说了,明天中午要做饭给我和路泽吃。
顾言找来笤帚拖把,里里外外都拖扫了一遍。
干完这些他就去柜台里坐着等,等到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趴着睡着了,等到月亮西沉,薄霜翩至。
一直在老葛附近蹭吃蹭喝的大胖猫,踩落了围墙上一块摇摇欲坠的砖。顾言惊醒过来,他第一时间去拿手机,但是什么消息提示也没有。
顾言不知道这意味着是好是坏,他抬手搓了搓脸,目光所至,才突然看见,路泽在超市门口的台阶上坐着。
他沉寂的背影和暮色几乎融为一体,顾言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在那坐了多久,像夜里一座落满冬霜的石像。
顾言望着路泽的背影,所有的猜测轰然往一方倒塌,他甚至都没什么勇气走过去。
就这样僵持了良久,他才走出门口,靠着路泽也坐在了台阶上。
用小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葛叔他······”
路泽眼底空洞洞的,他望着远方的某处,片刻后又半垂下了头。
沉声道:“心梗,没救过来。”
顾言都不知道眼泪是怎么流出来的,只知道风一吹,脸上凉了一片。他擦掉也无济于事,整张脸立马又湿了。
路泽还是垂着头,什么响动也没有。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他做饭真的很难吃。”
顾言隔着一片朦胧看他,轻声问:“什么?”
路泽又说:“但是除了他,没人做给我吃。”
顾言心里忽地就塌了。
“路泽······”他叫完他的名字就卡住了,想安慰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顾言甚至想去抱抱他,但碍于某些奇怪的情愫,也没敢那么做。
就隔着这样广袤的暮色,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像一座沉默的山,独自承载着崩裂和坍塌。
居民楼前面那条窄窄的巷子,喧闹了两天又重新转为平静,翌日晨光熹微,巷口的小车冒着白雾,行人匆匆赶在上班的路上,垃圾桶里多了些皱了的黄纸和扯碎的白幡,依旧寻常又寻常的日子。
只是,那家灯牌坏成青口的小超市前,再也没了那个晒着太阳打瞌睡的小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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