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爸是用“有些孩子”这个代词来表述这段话的,但乔小沐心知肚明,那个坚强但倔强的孩子就是自己,开朗却敏感柔软的则是妹妹。乔小沐的内心愈发不平衡了起来,呜咽质问她爸:“凭什么我坚强我就该被自己一个人扔在老家?我的难过不是难过么?我的委屈不是委屈么?我坚强我就不占理了?”
说完,乔小沐猛得一甩手臂,直接将手里的铁皮盒丢到了地上去,崭新洁白的毛线手套也从盒子里摔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我也不喜欢白色!”乔小沐哭得更委屈了,就连补偿她,都不知道她到底喜欢什么颜色。
乔明志也没多说什么,朝前走了几步,弯下腰去把盒子和手套一起从地上捡了起来,然后才开了口:“爸爸妈妈确实应该先询问一下你的意见,但爸爸妈妈也希望你能主动地将心里的想法表达出来,就像你妹妹一样。”
“我不是妹妹!”乔小沐越发恼怒,忍无可忍地回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我要是我妹妹,我还会被独自扔在老家么?我还会成为你们工作一天之后解压泄愤的出气筒么?你们就是伤害到了我,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还要把责任推卸到我身上,谴责我不会表达感情?”
乔明志愣住了,哑口无言。
太多的父母总是一味强调自己的付出,给孩子套上牢牢的道德枷锁,把父母对子女的爱变得苦大仇深,就连向孩子低头道歉都是高高在上的,就好像孩子天生欠了他们什么似的。
但事实情况却是没有一位孩子是自愿来到人间的,却在被父母擅自带到人间之后,无缘无故变成了父母的仆人,从一出生起脑袋上就被戴上了金箍,但凡有一点点做得不好的、没能让父母满意的地方,就会被惩罚以“感恩孝顺”为主题的紧箍咒,就比方说乔小沐年少时常听到的那句咒语:“我生你、养你,给你花了那么多钱,你有什么可委屈的地方?”又好比说另外一句:“我好吃的好喝的伺候你、供着你,你要是学习不好,你对得起谁?”
但乔小沐一直很怀疑,母亲当年对她说这种话的时候,是真的想激励她变得很棒更优秀,还是在借机向她发火出气,把她当成泄愤的对象?母亲的压力来自于对生活的怨气,来自于父亲在家庭琐事中的隐身。
妹妹年纪小,妹妹不懂事,妹妹性格敏感柔弱,于是坚强又倔强的乔小沐就成了母亲泄愤的对象。
乔小沐觉得不公平。
乔小沐将双手攥成了拳头,双目含泪地看向自己的父亲,一股脑儿地将自己的心里话全部说了出来:“无论是你,我,还是我妈,咱们仨没有一个正常人。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你挣了钱你了不起,但你却在家庭里面隐身了,我妈为了家庭辛劳、为了丈夫和孩子付出,她真的很不容易,但她同时又是你的伥鬼,是她把你惯成这样的,她只会把她对你的怨气撒给她最不爱的那个孩子!而我,就是那个不被她偏爱的孩子,所以我有病,我有大病,我怨恨你们那样不公平的对待我,却又对你们感恩戴德,我今天回来就是想和你们心平气和地、对等地谈论这个问题,但事实是我又犯病了,我大犯蠢病,我和你谈话就像是鸡同鸭讲话,你和我妈永远学不会倾听我说话,你们自有你们的一套逻辑体系,谁都打不破。”
伴随着乔小沐的话语,乔明志的神色逐渐复杂了起来,颤动着的眼神中浮现着尴尬、浮现着苦涩、又浮现着难堪。
在他看来,自己是被女儿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但他却无法反驳凭什么。
乔小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再度开了口:“你们既然把我带来了人间,就应该好好爱我,你们要是觉得爱对我来说不重要,又或者说你们觉得你们没必要在我这种孩子身上投放太多的爱,那就直接掐死我,把我命收走,别让我每天都在一种痛苦的情绪中活着,我不欠你们什么!”
乔明志沉默了很长很长时间,胸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虽然他心里有些不高兴,有些愠怒,但也不得不承认女儿说的话,他就是那种中式大家庭中的封建固执大家长,像孩子低个头认错很难,放不下父权的尊严。
可他不是早就下定了决心,要在今天和女儿缓解关系么?
女儿数月不回家,他和妻子都是难过的。他们也都是爱女儿的。
算了,人这一辈子,总要向儿女低一次头,不然女儿就要变仇人了……叹了口气之后,乔明志终于开了口,满含歉然地对乔小沐说道:“这几个月你一直没回家,爸爸妈妈都很想你。爸爸妈妈也知道我们亏欠了你很多,忽略了你的感受,这是我们的不对,我代表我自己和你妈一起给你道个歉,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我们,以后、常回家看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