腓腓又找了一个橙子,拿起一整个往嘴里放,但是入口的苦涩却让她皱起了眉头,急忙将手中的东西扔掉,好像那是个毒蛇猛兽一般。
赵缨脸色不大好看,却还是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俯下身去帮女儿捡回了橙子。
女儿天真的笑颜让他心中愈发苦涩,他抚了抚腓腓的脸,眸中里满是柔情:“若是喜欢,阿父……不,阿舅让人给你送很多很多,好不好?”
他分明听懂了灵徽的话,但是他却躲避着面对她三言两语就戳破的事实。
灵徽也终于明白了。
说什么为人蒙蔽,被人所惑……她太小看赵缨了,他可是靠着一己之力就在这样的乱世挣扎出这般地位的赵缨啊。她为什么会认为他是被人利用的那一个?
“她妍媸美丑对阿兄来说,其实并不重要吧。你明知道她名声在外,身负谶言,是个很敏感的存在,可是你还是愿意让她存在于你的身边。我还以为你是被蒙蔽,现在看倒是阿兄在利用她罢了。”灵徽苦笑。
“她有没有母仪天下的命格,我不知道,但阿兄却有更进一步的野心,这一点怕是连遮掩都不想遮掩了吧。”灵徽退后几步,扶着几案,让自己抖得没有那么厉害。
赵缨的手定在腓腓的肩上,一时怔然。
他的眼角轻微抖动了几下,眸心里慢慢蕴出一丝戾色。
“我说今日忽然带着腓腓造访,原来是给谢家做说客来了。圆月,什么时候开始,你竟然满心都是别人,决定和我反目成仇?”他缓缓转身,盯着灵徽,方才的温柔荡然无存,只剩冰凉。
灵徽紧紧捏着几案的一角,深深呼吸着。
“阿兄,我从未想要和你反目成仇,更没有因为任何人和你反目成仇。当初的裴叔父,如今的谢衍,都不是你我之间裂痕的来源。我从没有变……或许你也没有变!你明明知道我有多痛恨你的野心,和你那些让我想起来都会害怕的权力欲望,可是你还是从未退让过半分。若非如此,你我也不会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腓腓也不会是一个连出身都要隐藏的孩子!”灵徽一面说,一面泪如雨下。
“何必将一切都推在我身上,”赵缨的声音骤然提高,吓得腓腓瘪起嘴就要哭,可他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有野心算什么错?大魏的江山一半都是我打下来的,我不愿久居人下有什么错?萧祁如何待我你也知道,我凭什么要尽心辅佐他的儿子,在一个妇人面前俯首称臣?这样的乱世,从来都是能者居之,别人可以,我凭什么就不可以!”
腓腓终于大哭起来,伸出胳膊像灵徽跑过来,让她抱抱。
灵徽揽住女儿,泪落得更凶了。
所幸她还未失去智,努力擦拭着脸上的泪,轻轻拍着腓腓的脊背安抚:“腓腓乖,不怕,让林娘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转头看着赵缨的眼神,哀婉至极:“何必当着孩子的面这样,你吓着她了。”
赵缨面沉如铁,听她这样说,又看了眼大哭不止的女儿,忍不住对守在外面的结绿吼道:“还不快滚进来!”
片刻,结绿又匆忙跑进来,大概听到了里面的争吵,脸上写满惊慌。
“将孩子带去给林娘,告诉她我一会儿就回去,让她稍待。”灵徽嘱咐道,然后将抽噎的腓腓交到了结绿手中。
结绿应着,抱起腓腓就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他们都不是没有智的人,经过了这样一扰,很快就都恢复了平静。只是话说开了,所有的伤疤都暴露分明,无从遮掩。
“不管你信不信,我今日来,不过是担忧你罢了。”灵徽声音颤抖,眼睛红肿,她努力抑制着心头的悲伤,缓声道。
“阿兄有实力不假,可大魏却气数未尽,民心未失。何况江南之地,世族众多,利益盘根错节。别看他们平时相互争斗,不死不休,可若是你打破了这种安定,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凝心聚力,与你对抗。”灵徽说道。
“不过阿兄仗着自己功高权重,想要冒险一试,权当我今日什么都没有说过。我言尽于此,兄长好自为之,下次再见是敌是友难说得很,还望兄长莫要顾惜旧情,心想事成才好。”
她拭了拭脸上的泪,带着满心的绝望和灰败,转身想要离开。
刚走几步,就听到身后脚步声起,下一瞬就落到了赵缨的怀中。他的手臂死死箍着她的腰身,力道很大。
“你为什么就不肯说一句软化,你明明知道我根本不会和你成仇敌……”赵缨将脸埋在她的发间,呼吸中全是悲伤,“圆月,你回我身边好不好?只要你肯回来,天涯海角我都陪你一起。我不会再想要那些劳什子权势,我什么都不会贪恋了……圆月,我只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