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软弱,却在某一刻变成锋利的斧,将罩着陈礼的厚重玻璃一举劈开。
于是她耳边遥远的声音毫无征兆变得清晰,极速逼近,听到谢安青说,“陈礼,我感激你,期待你,绝不可能爱上你。”
冰冷绝对的声音伴随惊雷,像密密麻麻的针,一次性全部扎入陈礼的神经,痛感铺天盖地。
她震惶不已,无法相信声音竟然能有这么大的破坏力。
但现实就是如此。
前调的爆裂,后劲儿的漫长。
陈礼迅速直起身体,将吐了一半的气死死咬入牙关齿缝,才勉强截住了那声即将冲破喉咙的声音。
摔下露台的八仙桌还在雨里翻滚。
陈礼站得笔直冷静。
今夜最长的那道闪电劈开雨幕时,陈礼偏头看向北方的河——孤坟已经被暴雨吞没,柳树却还在拼命伸展枝条。像一把破碎的伞,挡不住,还在挡。
它过于执着的努力强势吸引着陈礼注意力。
陈礼便看着那个方向一动不动。
神经里的痛感开始被分散,一道道消失,陈礼忽然很想知道是谁种的那棵柳树,那棵柳树代表了谁。
……天知道。
陈礼绷直的脊背动了一下,耳边传来谢槐夏带着哭腔的声音:“小姨!小姨!”
这个声音和陈礼印象里的谢槐夏毫无关联,她心一坠,下意识朝门口走。
浑身湿透的谢槐夏见人就往过扑:“小姨!我妈电话打不通!她是不是被水冲走了?”
“前年她为了救蓓蓓姐,就差点被洪水冲走。”
“今年是不是又去了?”
陈礼的衣服被谢槐夏的眼泪和身上雨水打湿,沉甸甸把她肩往下坠。
压力让她清醒。
她智在持续恢复,记忆也在渐渐复苏,某一秒,微博私信里的文字在她脑子里变得清晰。
她应该从谢安青的描述里见过眼前这幅天地仿佛要被劈开,一切都变得无力的画面。
或者就像谢槐夏现在问的这样,更加真实惨烈。
【每一次大暴雨,我们这里都有人受伤。
受伤是轻的,被冲走又救回来是幸运的。
有些人,要一天一天等着雨停了,天晴了,才有可能找到尸体。】
她在哪天一打开手机就收到了这条私信。
结合前后几条来读,觉得微博对面那个人冷静得可怕,连生死都能这样轻描淡写。
她忍不住分析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她所描述的文字产生无数种联想,脑子里出现无数个画面,每一个都让她唏嘘惊叹。
她才来了。
……来了之后,没任何一秒真正记起来的目的。
“咔!”
某一棵树被暴风劈裂,扯动陈礼震颤紧绷的神经,她身体剧烈抖动,听到谢槐夏问:“小姨,我是不是没有妈了?”
小孩子充满恐惧的哭声在这样一个恐怖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尤其是声音里内容。
刀一样直穿过陈礼耳膜,她躲不及,就只是竭力忍着。
“不会。”陈礼说。
谢槐夏听到声音不对,哭声戛然而止,抬头往过看。
陈礼说:“你妈五分钟前刚给你小姨打过电话,没事。”
谢槐夏:“真的吗?”
陈礼:“真的。”
谢槐夏:“那现在为什么打不通了?”
陈礼:“没信号。”
谢槐夏嘴巴一瘪,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陈礼有种预感,今晚谢筠或者谢安青任何一个不回来,谢槐夏就会一直这么哭下去。
那么,她们会回来吗?
陈礼不知道,谢安青离开时满身的暗色从她脑子里一闪而过,与她发烧那晚,谢秀梅说过的话直直撞上。
“村两委是不是只剩你和谢安青两个活人tຊ了,什么事都抢着往前冲。”
陈礼没见过,但能想到。
她见过的人、景太多了,不用思考就能立刻想到。
想到的瞬间无意识向前走了半步,又迅速折回来,扯开凌乱的头发重新扎好,换了套方便的衣服,攥着谢槐夏发抖的手大步往出走。
两分钟后,隔壁黄怀亦家,陈礼看了眼被黄怀亦搂在怀里的谢槐夏说:“谢安青和谢筠都不在,我马上也要出去,她就麻烦您了。”
黄怀亦神色严肃:“这么危险的天气,你出去干什么?”
陈礼快速皱了一下眉,没出声。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
从扎头发到出门,她的一切行动都是在靠本能,智没有参与分毫。
所以她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