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礼动作迟缓地垂手下去说:“空口白话,说了还是笑话。她和谁都不一样,只能拿真心去换。”
浮于表面的语言和发自心底的情绪所产生触动的天差地别。
只有把能拿出的真心全部给她,才有可能看到置之死地之后的“而后生”。
吕听又一次哑口无言。
韦菡全都说对了,也全都说错了,陈礼之前是执着,现在是冲动,但她连冲动都留有余地,连发疯都戴着镣铐。
她可怜得,都没人发现她有多可怜。
啊啊啊啊!
吕听疯了一样想尖叫,咬牙半晌,只是一动不动看着陈礼沉慢的步子踩在沙子上。
她肩上要有多种压力,才会以低于90%以上人群的体重,在沙子上留下深于90%人群的沙坑?
吕听快速伸手捂住眼睛,声音在哽:“爱了,分了,死了,活了,上天到底想怎么折腾她。”
饶之经过今天这一晚,已经知道了大致的原委,她用力咬了咬嘴唇,说:“我觉得上天让这些事情发生,是在眷顾礼姐。”
吕tຊ听一愣,垂手看向饶之。
饶之说:“爱了,是一棵代表爱情的树在礼姐只有复仇的心生根发芽,她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分了,它没有枯萎,礼姐知道爱情是滋味。死了,活了……”
饶之停顿半刻,说:“如果今天只是平平凡凡一次偶遇,礼姐和她之间应该什么都不会发生,就算有人追求她,礼姐也只会心疼一时,过后仍然觉得这件事就该这么正常发生。她们会继续各走的各路,越走越远,等哪天礼姐的事情结束,她可能早就是别人的了,礼姐不会再有任何机会,就算不是,有些东西一旦时过境迁,也不可能再拿得起来。她们这辈子只能错过。”
陈礼到死可能都不会发现她也有过不甘心,她的人生除了复仇还想要幸福。
吕听后知后觉想到这点,目露错愕。
饶之说:“但‘她死了’这件事提前发生了,刺激礼姐心里那棵被忽略的爱情树持续生长,疯狂生长,不让任何‘错过’有机会真的尘埃落定,一直长到“她还活着”这天,礼姐执着了16年,早就已经根深蒂固的人生主体猝然被盖过。”
“这一秒,她也迎来新生。”
往后全都是如何存活。
这个过程看起来很难,但不遇新生,陈礼这一生都只能围观幸福,仰望幸福。
饶之说:“她不会幸福。”
那,那场暴雨,两年背阴,现在的痛苦折磨就都是上天的对她眷顾。
“逼着她撕裂冷静,嚼碎忍耐,痛痛快快地,撞烂了她被禁锢的人生。”
她又责任太重,仇恨太深,还欠了原本无辜的韦菡,连带愧对沈蔷,于是像吕听看到的,发疯都戴着镣铐,那她就还是会把复仇当成头等大事,但那件事——
不会再是她的人生大事。
谢安青才是。
第70章 手指,额头。
十点半的沙滩, 音乐节第一场已经落幕,但人还是一片片的,三五成群唱歌、喝酒, 热情在夜色里延续。
许寄半路遇到陈礼,第一反应是错愕——她浑身湿透,间歇咳嗽,红肿渗血的脸半掩在头发里,看起来极为狼狈。
转念想到谢安青,许寄所有的错愕都变成冰霜, 不再伪装客气。
许寄直视着陈礼, 在她即将目不斜视走过去之前开口:“陈小姐,这么纠缠有意思?”
陈礼步子停住,两秒后抬眼对上许寄。
许寄:“三翻四复,既要又要,这种行为除了让人觉得没品, 没有任何意思。”
许寄短但赤。裸的一句话彻底将脸撕破,她能清楚感觉到陈礼身上那种来自深处的激烈和压迫,直逼她而来, 她无所畏惧地回视着。
半晌,陈礼已经停止流血的嘴角动了动, 说:“嗯, 是很没品, 很没意思,可至少——”
突如其来的停顿里,陈礼抬手抹了抹破损的嘴角,半垂眼皮,看向沾在拇指上血迹:“她会无视我, 会讽刺我,会吼我,会把我送的东西划烂了还回来,会跟我发脾气,让我自重,甩我耳光,而你……”
陈礼抬眼看着许寄刀光四起的眼底:“她除了客气,还有什么?”
陈礼语速不快,声音不高,她越是从容越让许寄觉得那是胜利者的高傲,睥睨,不可一世,和先前的低压危险截然不同。
后者至少证明她在紧张,她对谢安青于心有愧,而现在,只剩扭曲的自信。
许寄忍无可忍地扯动嘴角冷笑:“陈小姐真让我刮目相看。”
陈礼碾着拇指上的血迹,像口红一寸寸抹匀在皮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