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一晚就晚了十五年。”
“以后我会常说,会做好梦,你空了记得来看一看我。”
黑夜里的脊背单薄得像一张纸,在屏幕暗下去之后弓了弓,趴在膝盖上,声音被身体掩盖,只剩下很轻一缕。
“阿姐也回来了,她也想你。”
“她在你的小学教书。”
意料之外,情之中,猝不及防的两句话撞入翻涌激荡一整晚,已经做不出任何准备的邵婕胸腔里,她一瞬之间头晕目眩,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掐成拳头,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酸得无法呼吸。
她惶然地想,对她一个白吃白喝,来历不清的陌生人都能全心对待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狠心的人?她一直在质疑纠缠的到底是什么?
……是她在那边过得不好不吭声,喜欢一个人却被说恶心不吭声,是她宁愿蹲在平交道口哭也不肯再往前走一步,说她想回来东谢村这个家里,是奶奶走了,什么都没了,她还是不声不响,不来找她。
邵婕眼泪哗地流下来,再没办法往前迈出一步。
那个叫陈礼的很会算账。
只用49分37秒而已,一份长达十几年的账单就清清楚楚摆在了她面前,从一根头绳,一双凉鞋开始算,算得她怎么都该拿出一辈子的时间回来清账。
这个时间她求之不得。
邵婕用力抬头把眼泪逼回去,大步离开广场。
村口那栋老房子她决定买了,离家近。
拐弯的地方,她的肩膀不小心撞到谢筠,后者徘徊紧张的神色一下子就变凉了:“你又想干什么?”
邵婕:“是你再不干点什么,我妹就是别人的了。”
一句话直戳谢筠心窝。
谢筠看着邵婕快速消失的背影,慢半拍慌了一秒。她立刻咬紧牙根稳定心神,然后破釜沉舟般走到谢安青旁边坐下。
“安青……”
“谢谢。”
谢安青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谢筠。
谢筠愣了愣:“怎么突然说这个。”
谢安青:“没有你那一巴掌,我不知道还要颓废多久,如果当时真错过了县里的报到时间,我肯定不会去考第二次,不会是现在这副体体面面的模样,不会等到她帮我把奶奶带回来,再见一面这天。谢筠,谢谢你。”
谢筠张口结舌,在那个谢安青被无意识放软了的“她”闪过耳边时,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什么。她紧绷的喉咙咽了咽,把脑子里的声嗡鸣咽下去,尽可能平稳地说:“她?”
谢安青:“陈礼。这个纪录片是她做的,不是吗?”
门楼下发现的时候,还以为陈礼也要变成那类对她来说看似善意,其实极为残忍的人。
可她是她喜欢的人,即使不想接受她的心意,也不应该那么对她。
她委屈、生气,被叫去麦草垛前说话的时候就变得针锋相对,不听她的“不是”后面想说什么,质问她“这次,我需要搭进去什么”,然后受情绪怂恿,不受控制地向她吐露那些不为人知的心事和已知的爱意。
她多幸运。
喜欢的人有一颗坦荡的心脏和一张会说话的嘴巴,把一直下坠的她接住了——牵着她的手,带她去迷雾一样的过去里走一走,走得夏天正式热起来了,山在开花,奶奶在笑。
“谢筠,我好喜欢她啊。”谢安青说。
眼圈泛红,泪光闪烁,脸上有一点笑,还有一点克制羞涩和一些蓬勃明媚。
这些谢筠做梦都想看见正向变化,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她悬着的心狠狠砸在地上,张口尝试了很多次,才能和平时一样自然地说:“跟她说了吗?”
谢安青:“说了。”
谢筠:“她什么态度?”
谢安青:“还有一些问题在考虑,周日给我答复。”
谢筠:“……嗯。”
陈礼没有食言,她的机会陈礼已经在今晚留出来了,是她耽误得太久,注定抓不住。
活该。
谢安青在**留言,字里行间流露出对新同桌的喜欢那年,她鼓励她喜欢是种感觉,不分性别,只字不提自己也喜欢她;两年后,她被辜负,机会再来,她激动兴奋,低头看了眼自己脏污的双手和她干净的校服,一切念头化为乌有;又过四年,她终于借着那句“你为什么只看得到讨厌你的人,不明白还有很多人一直在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把心意说出来了,她却画地为牢,眼盲心暗,什么都看不到了。
一步错,步步错。
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