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小声道:“村子里原来有个教书先生,在村口开了个学堂,男孩儿女孩儿都教,半年带一斗高粱去就行了。我跟先生认了些字,我哥本来也去的,后来他说念书太累了,就不去了,娘就也不让我学了。”
李玉真诧异道:“还教女孩儿,那先生挺开明的啊,他现在还教人念书吗?”
结香的神色黯然,遗憾道:“他前年就过世了。先生是个好人,常说有教无类,无论贩夫走卒、男人女人,都有念书识字的权利。但是村子里的人说他是个疯子,不能这么抬举女人,要不然就反了天了。”
李玉真皱起了眉头,这地方连男人都不怎么读书,自然也不愿意让女人超过他们。结香想起了从前的事,有些怀念,道:“先生跟我们说,他从前到处游历,经过巴蜀时见过一个住着自梳女的村子。那里的姑娘一辈子不嫁人,跟姐妹们住在一起,会弹琴、纺织、耕地,还会写一种又细又长的文字,叫女书,只有女孩子才认得。要是以后有机会,我想去那里,跟她们一起生活。”
伏顺本来还想跟这丫头朝夕相处的,说不定能把她哄上手,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想嫁人。他有些失望,道:“年纪轻轻的,别这么灰心丧气的嘛,世上还是有好男人的。”
赵大海点了点头,道:“好男人是有,反正不是你。”
伏顺感觉他一直给自己拆台,好像护亲妹子似的护着结香。他有点吃味似的道:“喂,你向着谁的?”
赵大海一副无辜的模样,道:“我就是说实话而已。”
结香这么能勤快能干,却受了这么多不公平的对待,很让人心疼。宋胡缨给她整了整衣领,温声道:“那以后我送你去。要是你改主意了,想要嫁人,我也给你出嫁妆。”
结香心头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道:“多谢小姐。”
宋胡缨给她擦了擦眼泪,温声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别动不动谢来谢去的。”
他们在这儿说话,李亮还在自己屋里睡大觉,父母拿了钱就出门了。赵大海道:“你爹娘上哪儿去了?”
父母一直念叨着大儿子的婚事,结香道:“应该上山里找琼娘娘去了,她能给村里人送媳妇。下完了聘礼,还要去置办三金,扯红布,怎么着得花一天功夫。”
宋胡缨一脸茫然,道:“什么三金?”
她是大将军家的千金小姐,成亲都是凤冠霞帔,黄金头面都有好几套,出嫁必然是十里红妆,不知道这些民间的讲究也很正常。结香道:“三金就是除了钱之外,男方家里要出三件金首饰给新媳妇,一般是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
步云邪道:“不是金镯子,金项圈,金凤钗吗?”
伏顺失笑道:“哥,你那得花多少钱?我们穷人凑三个小件儿就行了。”
步云邪喔了一声,显然觉得成亲一辈子就一次,这么扣扣搜搜的太亏待女方。结香道:“我娘有金耳环,戒指和项链挑细的买,应该也花不了多少钱。反正给琼娘娘的钱够了,新媳妇也不会说什么。”
段星河有些好奇,道:“琼娘娘是谁?”
结香想了想道:“我们村里本来有个张大娘,剪纸剪得很好,我们过年常去找她买窗花。半年前她生了一场病,醒来之后就说自己能通灵了,给人算卦极准。她一个人住在深山里,自称是琼娘娘。”
段星河道:“穷富的穷?”
结香拿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写给他看,道:“她叫张琼花,这个琼。”
段星河喔了一声,彼时立堂口供养出马仙的人不少,有真有假的,也不好评价。但一般都是给人查查上辈子的阴债,看看八字什么的,送媳妇的还是头一次听说。
他道:“她是怎么给人介绍媳妇的?”
结香寻思了一下,道:“今年年初,有个人去她那儿许愿,想要个漂亮的媳妇。别人都笑话他做梦,但琼娘娘居然答应了。让他一个月之内带三十两聘礼去,那人想媳妇想疯了,还真给了钱。隔天傍晚就有人抬了一顶小轿子,把新媳妇送到了他家里。”
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好像听了什么怪谈。这媳妇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从头到尾她家里人也没出过面。结香道:“当时村子里的人激动的不得了,说琼娘娘是真大仙,都去找她排队求媳妇。我家运气好,抽签抽到第五个。不过有个条件,新媳妇白天不能见人,只能晚上出来干活,生了儿子才能出来。”
段星河皱了一下眉头,道:“是不是拐来的?”
“不知道,”结香道,“那媳妇呆呆的,我见过,不说话,好像也不怎么吃饭,就知道闷着头干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