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澄站起来,想了想,看着年轻人依旧悲愤的沉默。
“我来谈,要他们保证你后面的待遇不受之前的影响,除了当面赔礼道歉,家属赔偿,医院也要有表示,尽量多争取一些。”
“实实在在的好处才是摸得见看得着的,这件事情上你要是去耗,那不仅仅是跟人家属,更是跟医院,我知道这让人很难接受,但这是实话。”
程澄说得很直白,陆洋其实也明白他毕竟也是急诊的上级,职场非常现实,现在愿意站在自己的角度说这些已经是难得。在别的科室发生了口角或是肢体冲突,不是没有过不了了之的,甚至可以说那才是大多数的情况。
他紧抿着嘴唇,心里阵阵翻涌着激烈的情绪,喉咙也因为憋忍着激动而隐约有些许反胃的感受,却只能沉默。
到最后,连急诊大科的主任也出面了,陆洋看着面前刚赶来不久,不好意思地赔笑道歉的家属,听到门外清晰的一句句类似“差不多得了都给了钱了”的话语,始终无意识地紧握着拳头,自己都没注意到指关节都微微泛白。
的确是讽刺。
林远琛结束手术下来的时候都快凌晨四点了。行政的工作群里简短的几条消息,就让他连衣服都没换披着白大褂急急忙忙地就往楼下赶了过去。
下楼梯的时候给程澄打了电话,但刚接通就被挂断了。
稍后消息就发了过来,告诉他没事,这么晚了让他不用过来也不用担心。
可他站在电梯间迟迟没有离去,在犹疑了许久之后,还是带着深重的担心,往医院急诊大楼走了过去。
怎么可能没事呢?
要不还是去看一看他吧?
至少亲眼确认一下没事。
程澄现在说到底还是觉得陆洋是自己的学生,他暂时代为照顾而已,平常虽然会顾及,但有的时候也不知道够不够仔细,要是伤口没处理好,又是在头上不知道会不会很严重......
心里正忧虑着,可转念一想,比起这次,跟着自己的时候,陆洋身上的伤似乎反而更多。
淡淡的苦涩感缓缓在心头泛开,挫败带来的愤怒包裹着愧悔与痛苦,始终无法发尐泄,四处冲撞像是无形的手一直紧紧掐着他的胸腔,病态一般拧捏着他的思维和感知。
呼吸都似乎在极限的焦虑与强烈涌上来的失控感里变得稀薄,从口袋里掏出小瓶子倒出药片,含进嘴里,林远琛沉着脸色,还是坚持走进了急诊。
没有经过前面的电梯,直接来到了程澄现在那间办公室的楼层,远远看到门虚掩着,整条走廊现在静悄悄的,也没什么人经过。
刚靠近了几步,还是迟疑了,离开了科室被调来这里,遇到这样的事情,自己现在出现做出关心的样子又算什么呢?他连微信里面那一条条恳切的甚至是带着乞求都不敢回复,现在出现在这里又能说些什么呢?
门内的光影移动着,林远琛站在远处,就这么看着那扇门轻轻关上。
风波过去,急诊又恢复了正常运转,刚才那一点摩擦很快就湮灭在忙碌的事务里。郊区医院很快有两个路边小店煤气爆炸的伤者转过来,转出院设备和技术有限处理不了,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到,所有人都正赶在救护车声音响起前,把该做的准备都做好。
程澄看上去也已经进入工作状态,见林远琛现在还在医院也有些惊讶。
“你怎么还没走?我不是发消息给你了吗?”
“他真的还好吗?你要不然让个人待他身边吧。”
虽然林远琛现在的状态看上去不是很对劲,但程澄听了他的话,还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为什么他身边需要人?只是破了点皮,抹了药贴了止血贴,已经在休息了。再说了,他不上班,我还要上班呢,等会儿还有人要转过来,我上哪儿找人去。”
说完还不够,又不耐烦地接着骂了一句。
“他二十几的人了,怎么?受了点惊吓和小伤,我要还哄着他睡觉啊?”
“话不是这么说的,医院那边的处理会是什么样子我也知道,你确定他没事吗?”
“你啰嗦了这么多,就不能自己去问问他,看看他?”
林远琛这么急匆匆过来分明就是看重得不得了,明明可以直接去关心安抚,有些话也可以借此好好沟通,可程澄大概是太了解对方了,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踌躇和迟疑,仿佛是本能地选择回避。按他的性子就是看不惯这些,可毕竟是从求学时光到现在的交情,他还是压着火气跟林远琛走到了大楼背风处的吸烟处。
程澄没办法久留,那边还有工作,所以林远琛也开门见山地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