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我告诉你要吃些东西,因为突然急诊手术不一定要多长时间,体力是非常重要的。就像我告诉你不要逞能,三级防护做手术本身就难度很大,有任何问题和不适都要及时说,防止意外,是对你负责也是对患者负责,但是你都没听。”
“另外如果不是我在你晕倒之后逼你说,你心里积攒的压力和情绪,也不当一回事儿,总是觉得都是可以忍耐的,或者说你习惯了在工作里这样,别人劝你,你也不往心里去。其实说白了,论起固执,我是没有什么立场去教导你,性格要改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不是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就一定能变化的,但陆洋,作为长辈作为老师,并不希望你再这样继续下去。”
林远琛看着他,每一个字其实听着都没带着气怒,一直都是谈话的语气,可在最后,年长的医生也难免露出一丝苦笑。
“但有的时候,我也会反思,是不是一开始我带你硕士的时候,给了你太大的压迫感,让你养成这样的习惯,或者是那一年多急诊回来后,我没有及时多跟你谈这一方面,让你一直到现在都......”
“老师......”
陆洋很少在与林远琛这样正经严肃的对话中打断他的话语,年轻人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师长,在这句“老师”之后却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小孩子微微皱起的眉头与带着几分黯淡又急切的复杂眼神里,包含着对过去这个话题的回避。
“我知道老师的意思......我当时其实也只是觉得空腹我会更集中精神,而且很多时候,我的确是觉得我能坚持......但我以后会注意的。”
就像是自己面对父亲时的那种无奈。
过去的事情无论怎么说都还是有不愉快的回忆,即便到现在他跟陆洋之间已经亲近如亲人无异,但有些晦暗,小孩子还是不想再想起,也不愿他想起,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不要再多想与伤怀。
林远琛猜测着陆洋的意思,心里也有了几分闷堵。
“况且我硕士的时候,虽然的确挺有压力的,但是这个压力也是多方面的,而老师愿意培养我,教会了我这么多,我是很珍惜的,其实这样的性格更多是因为我自己的问题,老师不要......不要再......”
不要再自责了。
话没说完,又像个闷葫芦一样把话头咽了回去,林远琛看他闷头闷脑苦着脸的样子,又沉重地叹了口气,正想再开口,就听陆洋再度鼓足了勇气保证着。
“我真的会注意的,以前我是没想太多,师父......师父别生气了。”
面对着墙壁站着,窗外夜雨连绵,陆洋看着面前青色浅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墙布,实在忍不住回过头偷偷瞧了一眼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修改稿的林远琛。
刚才老师说的话依然在心里不停地回响,最后的那句叹息也格外沉重。
雨丝落在窗上,挂下水珠慢慢沿着玻璃往下缓缓流淌,雨雾迷蒙,道路上的路灯,车流灯光都被虚化,模糊一片,陆洋站在墙边一句一句地想着林远琛的话语,林远琛虽然一直在阅读修改着手里的稿子,但也心中其实也有些矛盾。
不是什么是非大错,可就是这样的问题有时才更难处理。
性格,习惯,一直以来习以为常的方式,这些东西不是被人说两句,几次谈话,几句决心就能看到效果的。
当时在武汉的那些时刻恨不得狠狠教训面前这个小兔崽子,可现在冷静思考之后又知道这些问题都不是教训责打可以马上解决的。
而且偏执,固执,他自己在这方面的确也有问题,作为老师,林远琛也难免自嘲着扣了扣自己的额头,有些苦涩。
直到看着小年轻从墙角走回到面前,林远琛在长时间的思考之后,才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次不会狠罚你,是给你提个醒,但你要好好思考我的话,工作本身已经很忙,事情也多,你这些做事方式和习惯更要调整,不然你想想看自己能在临床上做几年呢?”
不能总是只会用强硬的手段,彼此都是成年人,陆洋之前的一些想法和感受也在林远琛心里浮现。
磨合其实不是一段时间的事情,而是长伴在一段关系里,林远琛看着抿着嘴低着头的陆洋,小孩子接受这样的决定,但还是在看到林远琛站起身时,稍微有点紧张地缩了一下,可也在这短暂停顿后,年长的医生沉声说道。
“当然,老师也会做好一个榜样,你如果觉得有任何想要表达的话和事情,也不需要有顾虑。”
父亲,兄长和知己。
陆洋看向了自己的老师,望着那沉静得如同深海般的瞳孔,想到了自己写下来的文字,一时心中升起了几分莫名的酸软,在老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时,也郑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