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铭记着痛觉,将所有的伤口轻轻掩埋,不去期盼开花,也不去期盼发芽,就这样遥望着这片覆盖在创伤上的土壤,雨露阳光,顺其自然,也许经年累月,某一天回望的时候,这里就会有一片清脆稚嫩的草坪,也或许积水成泉,会缓缓流淌在岁月里,在梦境里,保留遗憾原本的样子,是心灵独处的去处。
手里是各种各样收到的纪念品,风干的樱花花瓣,一个个潇洒的签名,软软的布偶,都一一装进了箱子,叠放在衣服上,满满当当的,他坐在行李箱上才勉强能把拉链拉上。
终于,是要回家了。
上午,陆洋收拾了房间,把被子铺好,拖着所有的行李在大堂等待上车。
翠绿的枝叶下,已经微微绽开的花苞,一簇簇浅红粉嫩包裹着枝头,微风吹过,摇落的零碎花瓣铺在路上,往前便是返程的方向。
武汉天河国际机场。
上次来的时候,这里一片寂静,格外的空荡荒凉,航站楼也同样是漆黑一片,没有往日的灯火通明和匆匆来去的熙攘人影,而现在即便是进出通道还未打开,可渐渐恢复过来的生机与活力已经缓缓在这片土地的每一寸重新生长,重新繁茂。
办完托运,陆洋又站在一旁跟关珩和程澄凑在一起闲聊着。
“还是得找个机会再来一次武汉,”陆洋看着航站楼外面对着的无垠原野与条条跑道,突然开口说道,“只是不知道下次来是什么时候了。”
“我也想来玩,等夏天的时候过来,”关珩的视线也一样落在外面开阔的平地上,“之前工作的时候,总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现在要回去了,又觉得这段时间好像也没有很久。”
“会有机会再来的。”
“他们本院的老师说这里街头的早饭可丰富了,等到时候,我要好好来这里敞开了吃。”
“别老想着吃了,人家过来一趟憔悴了很多瘦了很多,你倒是在这里吃胖了十斤,听到说回去隔离的时候饭菜很不错,你估计又要胖了。”
“我会锻炼的,好吧。”关珩抱怨着。
旁边的人群在唱着歌,在合着影,在跟前来相送的人们说着话,他们彼此拥抱,彼此话别,一声声珍重与不舍,都包含在热泪里。
这一批里面包括了所有大年夜从上海出发的人员,这样热热闹闹就像是补过着2020年这个匆忙错过的春节。
手机里,医院微信群里在点名表彰着这次疫情期间,支援发热门诊,工作出色的医护人员,看到何霁明的名字时,陆洋脑海里刚出现那个做心包积液穿刺引流时,颤抖着手畏畏缩缩的身影,就看到程澄第一个在群里回复了三个鼓掌的表情符号。
陆洋抬头看了他一眼,程澄只是尴尬干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把手机塞进口袋里。
“干嘛,看什么看?”
“这个表情很老派了,程哥。”
“放屁。”
过了安检,准备登机,陆洋在走过廊桥的时候,再一次望向了武汉的天空。当初从上海出发之前,他也是这样在登机桥上望着上海除晦暗的漫漫夜空。
而现在天空虽然不够晴朗,但阴霾已经渐渐褪去,再看一眼空旷的机场后,陆洋收回视线,眼前是返程的东航飞机明亮的机舱。
看到林远琛坐在了他的身边,陆洋有些意外,但也没问什么,接过了对方递到自己手里的矿泉水。
机舱乘务人员的话语情真意切,叫人动容,其实一路上从离开酒店,就有很多人出来送别,拉着感谢的横幅,怀抱着花束,盛大的欢送和谢意都包裹在沿途一声声呼喊里。
百感交集,倒是突然很想跟父母通个电话,但看着时间很快就要关闭舱门进行起飞确认,便还是作罢了。
飞机缓缓开上跑道时,陆洋打了个哈欠,林远琛在一旁问着,“怎么,困了?困就睡一会儿吧,毕竟有快三个小时呢。”
自己带的颈枕,其实也是为了在路程上能休息一下,但陆洋还是看向了林远称,“老师呢,要休息一会儿吗?这个很舒服的。”
一边讲一边就要拿下自己带着按摩功能的颈枕递给林远琛。
林远琛摆了摆手,“不用,你想睡就睡一会儿吧,我这里有好几份期刊投稿没有审阅,要抓紧时间做完,这段时间太忙了,常规工作都落下了好多。”
说着就把平板和工作笔记从包里拿了出来,这两天一直在做总结,写了一堆报告,本来想着在武汉能把这段时间的工作处理完,但情况还是有些太紧了。
陆洋调好了颈枕按摩的力度,靠着座椅,打开遮光板便闭着眼睛养神,大概是这么久的疲惫,终于在回去的路上彻底松懈下来,他半闭着眼睛,很快就陷入了浅浅的睡眠中。气流在飞速旋转的桨叶里涌动,滑轮收起,飞机向着天际起飞,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都没有将他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