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洋也微微低头叫了一声,“老师。”
林远琛的脸色依旧是往日里常见的严肃,望着看到自己后立刻规规矩矩走过来的两个人,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收尾的工作还没有做完,不要松懈。”
关珩应答的时候还悄悄吐了吐舌头,见林远琛说完就走,正要回过头跟陆洋接着讲,就看陆洋已经快步上前跟上了他的步伐。
“老师,刚才看到11床的情况了吗?他今天又恢复了很多,可是他的血常规报告里......”
“我知道,今天的药先照常,再观察一天,越到这种时候越不能急切。”
......
看着两个人并肩往会议室走去的身影,关珩一时语塞,摇了摇头往另一边离开了。
回家的日程已经进入倒数,一间间病房陆续清空,晴朗的日子已经渐渐多了起来。
林远琛看了一眼一直跟着自己走进办公室的小孩子,现在正专注地盯着手里的平板看着后续可能会实行的药物调整的方案,环顾了一周旁边没人,年长的医生半靠在桌边,脸上似笑非笑。
“那个小姑娘还喜欢你?”
“啊?”陆洋抬起头有些疑惑,反应过来之后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没有,我...我跟她也不是很熟,老师干嘛问这个啊?”
“这是好事啊,之前不是也听你们说过这个事儿?”
“什...什么时候?”
“被我抓包的那一次。”
啧,记性真好。
“我在你这个年纪早就结婚了,”林远琛的双臂环在胸前,说得语气很自然也很坦荡,“之前我去咨询的心理医生,其实也是这次跟队来的教授,他就建议过我可以跟你多聊一些生活的事,话题不能总是停留在专业上。”
陆洋就算平日里再怎么能独当一面,一说起这个,还是有跟很多年轻人一样有些回避,脸上也多了几分孩子气。
“我还没想这个呢.....接下来有很多事情要做,再说吧。”
“这个又不耽误,”林远琛脸上虽然没有什么玩笑的神色,但眼睛里的好奇和笑意却丝毫不遮掩,故意凑近了几分,“你想想自己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有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谁?”
陆洋一愣,但马上就微微红了脸,“什么意思啊,还是...还是说这个病例吧。”
林远琛看着他半低着头,分明被逗得有些难为情了,也不勉强,收起了调侃,“行,现在暂时还不想的话,就好好工作,等到你有这个心思了,师父再帮你好好打算。”
说着,揉了揉红着脸的小孩脑袋上柔软的头发,认真地说起了病情有些反复的患者情况。
下午开了大会,讲了一些工作的交接和安排,以及病房关闭之前的善后和消毒,金银潭医院里仍然有其他医疗队的医护继续工作,但很快大家都能陆续按批次回撤了。
60多天的时光,从大年三十的夜晚踏进这座城市,到现在踩着三月尾声离开这里,这一次坐在回酒店的车上时,也许是莫名的离别情绪从心头涌上来,陆洋看着在这段时间里天天都要经过的街道,突然地红了眼眶。
出发的时候,家国,使命,逆行......这样郑重的词语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在眼前,可当落地武汉入驻医院,这些分量沉甸甸的字眼平均到每一个日夜,都是一样尽心尽力地工作,救治,诊疗,争分夺秒,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不放弃。
防护服里的潮湿憋闷,层层口罩下的窒息和呕意,拖着臃肿的身躯奔跑,头罩面屏一阵阵令人不适的充气吹风,视线模糊着进行插管与穿刺,裹着雾气的手术刀,朦胧的血肉胸腔......一切终会变成回忆,然后永远留在他的脑海里。
陆洋把头转向车窗外,但身边闭目养神的程澄可能还是察觉到了,从口袋里摸出了包纸巾,抽了一张递过去。
“都会有点感伤的,”看着陆洋接过纸巾时有些不太自在的笑了一下,程澄便开口安慰道,“慢慢经历多了,你就会......嗯...”
“不会那么容易感伤了?”
“会坦然面对所有的情绪。”
说完,程澄的视线也没有移开,反而是看着他微微颔首思考着的样子许久,眼里闪过一丝欣慰和释然之后才收回了目光。
翌日是个休息天,但他们还有另外的一件工作。
戴着口罩,许多人再一次面对着从上海跟着医疗队一起来到武汉,冒着巨大风险进入病区的纪录片镜头,沉静下来开始缓缓诉说。
快要胜利,快要回家的喜悦在这个时候稍稍褪去,更多的流露着这段时间里一直压在心里的感受与情绪。
头顶的灯光璀璨耀眼,却亮不过人们眼眶里的晶莹。
“没想太多,本来就在急诊重症工作,每天其实也面对很多紧急危急的情况,既然从事这个职业,那需要我,我肯定就必须去,责无旁贷,没什么可犹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