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新转入的病人资料你看了吗?”
“没呢,我接到消息就来了,管他什么情况呢,干活儿呗。”
红区内的手机是同一分发的,陆洋还没有用习惯,加上隔着手套,调好了界面之后,陆洋把手机递给了关珩。
“汪倩?那不是......那不是乐乐的妈妈......”
滚轮在医院的瓷砖地板上碾过的声音,似乎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匆忙仓促,金属机械的摩擦声听着就让人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精神。
病床上的人即便离得很近,可是容颜模糊,或者模糊的不知道是自己的镜片还是对方的脸庞。
“来来来,这个接上,快快。”
“管子管子!不要压管!小心一点!”
“来来来,仪器先接,仪器先接!”
无论是做了多少次,在这种时候还是非常容易就紧张了起来,陆洋能感受到一层一层的汗水从自己的后背上渗出来,又热,又冷。
“没事啊,没事啊,阿姐,放松一点,我们马上帮你抬过来就好了啊。”
转出医院负责跟车过来的医生一边紧张地指挥着,一边还抽出空安慰着在昏迷中意识偶尔清醒的患者。
“出来没有,监测出来没有!赶紧看一下!”
“出来了出来了,心率血压出来了,出来了。”
“来来赶紧吸痰,吸痰。”
很多时候,在医疗纪录片里,在影视剧里,这样的画面都是配着急促的紧张的背景音乐,层层递进,鼓点逐渐加快,人声画面都渐渐被音乐淹没,直到戛然而止,直到观众情绪的紧绷被推到顶点。
而在现实这样的场景,极致的紧张都是无声的,动魄惊心分秒必争的残酷往往要沉默得多,压力和恐惧就像是生生堵在喉咙耳道的棉花,话语简短急切,手上几乎是凭着日积月累训练出来的本能在操作。
指端冰冷,内心空白,精神高度集中,头脑迅速运转,所有个人感受都被稀释蒸发,他的感知迟钝,只有分析和专业反应区域在工作。
“肾上腺素先配两支。”
“血气针,血气针。”
“针打进去了没有?挂上了没有?”
在情况渐渐稳定下来的时候,陆洋在抢救的间隙看了一眼床上病人的面容。
的确模糊。
苍白,病态,消瘦得凹陷的面颊,凌乱的头发,被气管插管装置遮挡覆盖的五官,是病痛最真实最残忍的痕迹。
“辛苦了,刘教授,辛苦辛苦,一路送过来。”
“还好,还可以,这个病人的情况还不是很糟糕,一路上情况还算稳定,”负责转运病人的组长也是上海医疗队的成员,刘教授是隔壁985高校附属医院重症医学科的主任医师,也是程澄的熟人,“本来昨天之前都还稳定的,昨天半夜里突然不好了,紧急插管,唉,这汪倩还是本地医院的护士,是咱们的同行。”
程澄叹了口气,两个人正站在医院的通道出口,趁着这点空档聊上两句,“我知道。”
“你们这里的年轻人还挺可以的,手上的活儿不错啊,”刘教授见他眼里语气里都很沉重,想要说点轻松的话题,便随便提了一句,“就那个衣服上写着小陆的那个。”
“噢,陆洋,我学生,其实远琛的学生。”
“远琛的?是不是就那个...那个?”
“对对对,就是专硕能做夹层的那个,啧,”程澄皱眉,但也不像是真的不耐烦的样子,“颜瑶到底出去吹给多少人听了,真是的。”
“你少赖人家,我又不是听她说的,老苏跟我讲的。好了,我不跟你多说了,我要快点回去脱衣服,快闷死我了。”
“行,你注意安全,我们等会儿会开个会好好谈论一下这个病例的。”
“ok,保重,回见啊。”
救护车开回来,停到了通道门口,将刚才护送着病人转运的所有医护人员接上了车。
陆洋在交班之后,已经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了。他在淋浴间草草洗了个澡,头发都还没干透,换了一身洗手衣,裹着羽绒服,就干坐在这里一直盯着危重病房监控的屏幕和体征监测不断变动的数值。
手机一阵阵的亮起屏幕,但他按了静音,自己都没有察觉,很快就是病例会议,他站起来收起所有资料,前往会议室。
“新转来的12床,女性,49岁,无高血压糖尿病史,身体看了一下还算健康的,没有什么基础疾病,前两天一直都是在吸氧,戴氧气面罩,也一直在做支持治疗,昨天半夜里突然恶化,情况一下子变得很糟糕。”
就像之前很多个突然离世的病例一样,熟悉的气息,熟悉的病程,陆洋看着巨大的显示屏幕,脸上沉郁,双眸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