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去拿书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吴乐久违地露出了一个有些酸涩和无奈的笑容,“我之前在宿舍自己买了一个书架还被课本压断了。当时想背点书去图书馆,都觉得自己的书包是个登山包。”
苦中作乐的笑意,就像是上海入夜后,在苍灰色夜幕下不起眼的角落里一盏微亮的灯。
可的确就像陆洋说的,那些艰涩的词汇,那些密密麻麻都要背下的文字,那些复杂的一套套的资料,疲累的每个夜晚,崩溃的每声叹气,都在铺就着从一名医学生走向医生的路。
草草吃完饭,陆洋在完成了所有工作的叮嘱和交代后,回到了值班室。
从接到安排到现在,其实也不过短短不到两天,可陆洋却觉得时间格外漫长,而他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忙碌混乱,至今也还没有联系过远在北京的林远琛。
群里发来新的指示,两小时后虹桥航站楼集合。
坐在自己的小空间里,对着已经收拾完的行李,他拿出手机还是拨通了老师的电话。
即便是闫怀峥说过并不严重,可是陆洋想到的还是各种后遗症可能会出现的状况,林远琛需要休息。
加上早上的电话没有通,所以他做好了准备,也许是关机,也许是长久的无人接听后转成忙音。
然而电话在三、四声嘟声后就被接起来了,是林远琛那熟悉的低沉平稳的声音。
“喂,陆洋。”
而他的喉咙仿佛粘着说不出话语。
“陆洋?”
他努力地平稳了一下心情,深深地呼吸之后,才开口应答。
“老师......对不起,现在才打电话,老师现在情况还好吗?”
“我没事,只是体力不支而已,睡了一整天就好很多了。”
“嗯,没大碍就好。”
沉默了几秒,话筒那边传来一声仿佛了然的低笑,然后是一句更低的叹息。
“陆洋,按你的性格,你就算是不跟我说,就这样去了武汉,我都不会意外。”
“我不是故意...我只是太忙了,事情太多,而且我不知道老师究竟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有点怕......”
“我都知道,”听筒里从原来的安静突然传来了有些嘈杂的背景音,林远琛的声音在这样的声音下也变得有些遥远,“这两天爆发起来,科室里要处理的事情是应该很多的,你的情绪和状态不稳定也是正常的。”
“我没事的,我真的没事,我一直在安排科室的事情,在交接,都做好了,老师放心,”陆洋皱了下眉头,心情也忍不住紧张起来,“老师没在医院里吗?在外面吗?”
“对,我在机场,”林远琛说道。
陆洋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要回来工作吗?不行,如果术后出现不适,老师应该复诊,做更全面的检查,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后遗症,或者是......”
“我刚才是在电梯里,现在准备上飞机了。”
“不行的,身体还是第一位,那老师回来的话也得好好休养,万一......”
“陆洋,你先听我说,”
林远琛稍稍提高了一点音量,声音也拿出了平日里严肃的语气。
“你现在先把东西收拾好,好好清点,飞机要是准点的话,我们应该能在虹桥见上一面。”
“老师......”
“就这样。”
北京飞上海。
冬夜。
不知道是否能准点的班机。
陆洋在挂断电话后,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世事巧合有的时候的确让人不得不服。
他从枕头底下,抽出了两封在跟闫怀峥谈完话后就写下的信件,捏在手里,再一次缓缓地深呼吸着。
从医院一起出发的医护人员拉了一个临时的群,看到群里那句出征的指令之后,陆洋站起了身,将这两封信夹在了桌上的那本厚厚的《小儿心脏外科学》里。
因为时常翻阅,整本书都有些松散了,又多看了一眼几乎是每一页上面自己写满的笔记和圈圈划划的痕迹,心里突然就生出了几分不舍。
然后他关灯关门,拖着行李箱走了出去。
车辆行驶在高架路上。
一路上,关珩坐在自己身边,莫名其妙的非常兴奋,一直在东张西望的。陆洋把自己带着按摩功能的颈枕戴上,两眼一闭就打算先眯一会儿,半梦半醒间就听到了关珩在打电话的声音。
“啧,妈咪啊,我同你讲啦,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乜嘢都唔使惊。”
“有啊有啊,平安符带了。”
什么鬼?
陆洋睁开眼睛有些无语地看着他,还被他踹了一脚。
夜下,他转过头车,窗外便是上海依旧通明如人间星光般的灯火霓虹。
车流比之前明显要减少了许多,一幢幢建筑,一条条开阔的街道飞快地从视线里向后飞驰,再往前二十分钟的车程,出发地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