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琛拉过自己的办公椅坐在他面前,把药酒倒在自己手掌上搓了一下,“袖子往上卷,手伸过来。”
药酒揉搓在仿佛每根经络都在疼痛的手臂上,皮肤都热热的,隐约又渐渐升起一阵清凉,扩散开后的确是好受了很多。
一直沉默无语,视线也仿佛是刻意别开。
林远琛的手掌要比他自己的大一点,陆洋无数次见证过这双手技术的高超,也领教过这双手的狠厉,现在林远琛的手心发烫,不断地缓和着自己手臂上的抽疼,过了一会儿,林远琛看他脸上表情没有那么痛了才停下动作。
“干嘛不在家里休息?”
一句问话打破了安静。
“今天楷楷第二次会诊,我想来看看情况。”
“现在必须靠大量的药物去冲,只能看他自己能不能撑过来,”林远琛把药瓶的盖子盖上,“父母作孽,孩子遭殃。”
陆洋望着他的表情,想到母亲的事一时心里也有些混沌,但一丝怎么也不肯低头的偏执和倔犟,还是让他鼓起勇气就开口道。
“老师,今天我爸打电话给我了,我觉得......”
“陆洋。”
林远琛叫着他的名字,打断了他的话语,站在办公桌旁用湿纸巾擦着手,目光深深地望了过来。
“你在这件事情上所谓的自尊,真的比你母亲的健康,比她能够接受更好的治疗要更重要吗?”
陆洋语塞,又听林远琛继续说道。
“还是你对我或者对过去那件事无法释怀的怨恨,要比你自己的妈更重要?”
“不是!”
像是被激怒一样,陆洋否认得很急,语气也带着激动。
“我并不是分不清事情轻重的人,我本来也会回去亲自确认她的情况,有必要就一定会劝说她来上海治疗。我只是觉得这是我自己的家事,我不愿意麻烦别人,我也能够自己处理好,老师不应该没经过我直接跟我的父母联系!”
即便是面对年轻人的不满愤懑,林远琛也还是很淡定。
“那我是在害你吗?”
没有回答,陆洋别过脸看向室内白花花的墙壁,脸上分明还是带着气恼。
“回答我,我是在害你吗?”林远琛还是坚持问着。
“...不是,”鼻尖又是一阵微微的酸意,陆洋忍着动作牵带肌肉时的痛意,站起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师长,“可是我有的时候真的没有办法接受老师的方式。”
说罢,还是对着林远琛微微欠了欠身。
“但谢谢老师愿意帮我。”
紧咬着牙,忍着心底翻涌的情绪,陆洋准备出去,却突然被林远琛叫住。
他的声音没有温度,冷硬得像是数九寒天结在屋檐下的冰锥,句句都是质问。
“我还是那句话,你口口声声叫我老师,叫我师父,你真的有把我当老师当师父吗?”
“你遇到问题困难,迷茫的时候,你有把你心里想的坦诚地告诉我吗?留下来读博这件事情你犹犹豫豫,你有告诉过我原因吗?有告诉过我你在担心什么吗?”
“你说你接受不了我的方式,我知道我这次打你打得很重,但是在用这种方式之前,我有没有认真地问过你,有没有关心过你?有没有表达过希望你跟我好好谈谈的意思?”
陆洋被他一句一句砸得怔愣,而林远琛的双眸带着没有任何掩藏的怒火和伤怀,但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语气,可是每一个字都宛如吐在锋利的刀尖上,被割得支离破碎。
“还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松动,始终没有改变想法,不肯回头,也并没有重新真的把我当做你的老师你的师父,甚至......”林远琛说到这里,也语气一顿,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甚至从来没有。”
“...我...我不是这样的......”
林远琛现在的姿态就像是一只受了重伤也依旧要撑住姿态和尊严的狮子,他没有再看陆洋,转过身只是冷冷地说道。
“出去,把药也拿出去,等你自己想清楚,我们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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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
吴乐踏进科室时就听到了今天发生的事,急匆匆东西都没放下,衣服也没换,就冲到办公室并没有找到陆洋的身影,但在PICU外的值班室里,还是有些惊讶地看到了照常过来看病床记录的江述宁。
脸上细细的两道血痕已经结痂了,侧颈也贴了创可贴,江述宁还在听两个值班的专硕住院医们吐槽着最近考试时间的安排,看到吴乐来,看了一下时间还笑着跟她打招呼。
“楼上晚交班还有一会儿呢,怎么来这么早?”
吴乐走进来,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师兄,我都听说了,你没事儿吧?”
“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说着江述宁还指了指一旁的住院医,笑道,“她们两个还吐槽我贴个创可贴在脖子上,很容易让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