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
这些话在程澄眼里不过是诡辩,怒火在他的脸上无法隐藏,他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盯着林远琛愤然道,“没有完全成熟的理论支撑,也没有反复论证,这么没有把握的事情......”
“所以你做过的所有手术都是很有把握的吗?”
林远琛也全然没有退让的意思,一直冷声说着,已经松动的自我控制反问里也带着几许激烈。
“另外,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针锋相对,谁也说服不了彼此,程澄大概是越看他越觉得他不可理喻,也明白到这个地步,这样争吵其实根本没有意义。有些头痛地捏了捏眉间。
“我原来只觉得你在临床教学上太过激进冒险,但现在你看你自己这样的做法,你真的觉得这是一个医生该做的吗?你扪心自问,这件事情里面,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私心?”
“什么叫私心?”
林远琛不想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索性放弃,脱下自己的白大褂挂好,准备出去。
“算了,你怎么想我也无所谓,但是说到底这不是急诊的病人,我希望你不要越权。”
“远琛。”程澄望着他,表情没有一丝温度,“那你刚才又为什么要对他动手?”
话语顿了一下,然后毫不留情地说着自己的猜测。
“跟这个婴儿的治疗有关吗?是因为出了意外情况?还是小孩子能力不够或是心理承受能力支撑不住了出了错误?”
林远程拧着门把手的动作停了下来,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大概几秒后,林远琛才转过来尽力地压下刚才争吵的不耐,摆出一副心平气和的态度。
“师兄,我真的很感谢你那段时间一直带着他,但他现在回到我身边,我的学生怎么带,怎么教是我的事情,包括这件事情,我是他的老师,如果出现什么纠纷,我会自己负责的。”
也许是为了给自己也给陆洋平复的时间,林远琛是在去过了NICU之后才重新回到科室,往住院总的值班室走了过去。
小女孩的情况一直都处在崩溃的边缘,稍稍有些好转,指标便又开始往下掉,衰竭的趋势慢慢清晰显现也一直用药物压制着支撑着,是真正走到了期待奇迹的关头。
但是面对家属的悲伤和下级医师的挫败时,林远琛还是始终保持着镇定温和,条理清楚。
只有在这样无人的走廊上行走时,所有脆弱的情绪才会从灯光流转在瞳孔的瞬间里,稍稍流露出来。
夜间节能,灯光间隔一盏亮着,明暗在深夜安静的楼道里交错编织,融成比之前微微黯淡的光。
林远琛站在陆洋的值班室外面,本来想轻轻敲一下门,但是没想到门把手稍稍转动就被打开了,想来是因为小孩子刚才进来的时候太着急了,忘记锁了吧。
等了一下也没听到反应,轻声叫了一句“陆洋”,林远琛没有得到回应,便稍稍把门缝开大了些想借着外头的亮度,看看里面有没有人,微弱的光线让他渐渐看清了床上趴在被子上的身影。
两部手机都放在床头充电,贴着枕头很近,可能是生怕有紧急呼叫时自己没有听见,陆洋只脱了外头的白大褂,搭在一旁的椅子上,身上还是衬衫和休闲裤,整个人趴着已经睡着了。
林远琛放轻了脚步走进去,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门也虚掩着,他的视线停留在了陆洋脸上清晰可见的泪痕和枕头上的暗色。
哭过了,这小兔崽子觉得委屈了。
抬头看到桌上的药瓶,加上陆洋身上带着的淡淡药味,林远琛知道他还是有乖乖上药的。
上一次坐在陆洋的值班室里看着他熟睡的时候,两个人之间还是一团混沌晦暗,陆洋的恨意与自弃太过尖锐,让他难过也头疼,无法沟通,无从入手。
这段时间真的好了很多。
林远琛眼里的温和与珍惜没有任何的收敛与压抑,指端轻轻碰触了一下陆洋柔软的发间,指腹在片刻的犹豫后稍稍擦拭了一下他鼻侧眼角的潮湿。
坐在挨了自己责打的徒弟身边,林远琛冷静下来后其实也在反思。
就算比起同年资的医生,陆洋有更多的积累和经验,也有做过几个高难度操作,但是毕竟都是自己教导过的东西,有前例可循,而现在的尝试对于他来说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并不意外。
小孩子还需要引导也是正常,自己其实应该更耐心一些。
想到这里也不禁有些自责,就自己方才的力度怕是这两天都消不下青肿。
作为惩罚训诫与警示提醒的意味,只要把握好尺度,可以适当使用,但是如果是为了震慑,甚至有些强迫的目的,那还是得慎之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