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父母,虽然现在不能进去看看孩子,但还是被允许隔着玻璃门遥遥望一眼。
陆洋在林远琛示意的目光中,走了出来,情况需要跟家属做个简单的说明。
走过苍白灯光下的走廊,孩子的父亲情绪要稳定一些,一直扶着自己的妻子。
女人看着里面小小的病床,输液泵和血气监测还保持着,她久久没有言语,双眼蓄满着泪水,但一直强忍着没有落下,半晌才开口,声音哽咽。
“她血管里,这几天流过的药,可能比她自己的血都多吧。”
没办法回答,陆洋只能在一旁静静地站着。
“我这几天其实跟我爱人一直在想,会不会也许并不应该让她到这个世界上来受苦?不是没钱治她,而是觉得......她真的好辛苦。”
作为母亲,在这个时候却被悲伤和心痛冲击得眼神茫然如同懵懂的孩童
“医生,她会不会痛?她会很痛吗?半夜会不会哭?她这样会饿吗?”
家属的迷茫会浓重得像是一场遮天蔽日的浓雾,不够坚定的话,方向与意志都会被模糊,他越来越明白林远琛那些话里的意思。
陆洋不是个擅长安慰的人,只能在这时候轻声地说道。
“一直保持着营养支持,治疗都是镇痛浅镇静的状态。”
女人的手掌贴在玻璃上,摇摇欲坠的不仅仅是她眼眶里的快要滚滚落下的泪水,还有她所有的精神和气力。
“做父母的总觉得不应该放弃她,有条件就应该生下她让她接受治疗,我们尽全力才是应该的,才算称职,可是现在,我看她这样,我真的,真的......”
女人痛哭着蹲下了身体,泪流满面,还没有完全恢复血色的面容在这一刻因为痛苦和自我的纠扯拷问而通红而崩溃,即便是被丈夫和护士搀扶着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家属的悲伤,困惑,恳求,感谢,有时候甚至是咒骂和纠纷。
林远琛洗完手,说到这里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抽了两张纸巾也擦了擦自己早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这都是一个医生逃避不了的,在临床上成长起来的必经之路。”
陆洋在他的眼神里微微地低下头,看不清表情,片刻的沉默后往九楼走时,侧过脸,窗外已经又是新一天的日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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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在郊区,离繁华热闹的地段要坐上很长一段时间的地铁,但校园在九月前后的时节总是特别热闹。
天气依然炎热,校道两旁的大树郁郁苍翠,跑道,操场,图书馆,教学楼,食堂......一幕幕依然和脑海里的每一寸剪影没有太大的分别,江述宁已经很久没到这边的校区来了,之前听说过有所翻新,但现在看着大致还是旧时光里的模样。
难得休息的日子还要过来开会,以后如果在行政上有了职位担当,这样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多。
大一最无忧也最美好的一年是在这里度过,那时候,这条职业生涯的所有困惑与难关还离得很远不需要考虑,憧憬和理想的分量满满当当填满着胸腔。
准备进入新院区的第一批从其他附属医院抽调的医师需要参加的会议,大概会说些什么内容,其实可以预知。
江述宁没有急着上去会议厅,而是在校道上走了一会。葱茏树荫密密垂下的阴翳多少还是遮挡掉了下午已经稍稍收敛的阳光。
之前大学一年级的时候,他和吴航还经常一起去打篮球,后来有一次吴航不小心伤了手腕和手指,整个手包了两个星期才拆掉,便很少再打了。那时候,他觉得吴航多少有些小题大做,在国外少有的几次交流里才知道吴航已经再也不碰篮球时,更觉得惋惜。
手是很重要的,稍微迟钝一点就惨了。
没那么夸张吧,对了,你现在临床上跟着哪位老师啊?是上次你发的那篇署通讯的老师吗?
都是老师,其实没太大区别。述宁......你在外面过得还行吗?
挺好,就是吃不惯。
微信通话也是短短的几分钟,各自忙碌,也各自都有心事,不在同样的环境,身边的人事也都有了改变。抱怨宣泄,就算话语倾倒出来,对方也不一定能清楚地了解体会自己的处境。
可能不论是情侣还是朋友,距离的确很难不变成感情维系的屏障。
站在操场边上,看着以前短暂待过的地方,江述宁看着来往的学生,恍然觉得自己就像在注视着过去那段岁月里的自己。
上班的时候,不管是门诊还是在病房,手腕上带着东西其实都不太方便,加上手术时肯定要摘下来,取取拿拿也容易遗忘或是丢失。
所以这样悠闲的时间,看着手腕上戴着的运动手表,江述宁还是挺不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