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们还是要尽力到最后。”
小孩子颈部的皮肤脆弱得仿佛透明,皮下隐约的血管都能看得见,无菌单铺好前,陆洋再一次抬头看了一眼孩子的面孔。
真的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很多小孩在出生几天后,脸依然还是皱皱的,但这个小姑娘已经有了粉嫩的模样,嘴角还微微向上长着,稍稍咧嘴的时候就像带着笑意一样。
但现在她只能安安静静的睡着,无论是术后还是马上要进行的ecmo,都需要充分镇静镇痛。
超声引导着进针和导丝的置入,林远琛在做的时候,抬头看了一下陆洋,又转头对着一旁同样配合着自己工作的新生儿科的值班主任说了一句。
“把那边两个学生也叫过来吧。”
是新生儿科监护室里值班的专硕和轮转护士。
ecmo于实际治疗的难点,不仅仅是因为其费用的昂贵,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人对于这项技术操作的掌握。
引进运用都仍然在初期阶段,只有少数大城市的大型综合三甲医院或者是胸科医院、心脏中心才支撑得起这样的设备与技术,才拥有能够组装机器,实施这样技术的团队。
临床教学就如同救人一样,也要把握住每一个机会。
心外,新生儿科,麻醉,超声,体外循环......一张小小的床旁,十几名医生和护士围着。
穿刺刀,导管,管道钳......一样一样物品,在紧张的气氛中迅速无误地传递着。
陆洋在帮着按压,看着林远琛和另一名PICU的主任主刀操作的步骤时,无意间抬头才看见林远琛额侧细密的汗珠,缓缓沿着脸庞渗透进口罩的边缝里,然而那双眼睛依旧清晰锐利,没有温度但也没有动摇。
面对着家属,林远琛这次也没有带上陆洋,依然是那副没有任何变化的表情,声音低沉,条理清晰。
夏天的日出很早,直到一身湿汗走出ICU的时候,陆洋站在走廊上身影有些摇摇欲坠,目光看向窗外洒满整个天空的金色耀眼的晨光,才恍惚感受到从肠胃传来的一丝微弱的饥饿感。
在食堂喝了点白粥,陆洋上楼之后碰到了同样满脸写着疲惫的关珩。
“抢救啊,一夜啊,一整夜啊!”
瘫在办公室的躺椅上,关珩仰躺着下颚浮着了一层细细微青色的胡渣,但他现在连说话都觉着费劲,更没有力气站起来去盥洗室刮个胡子洗漱一下了。
“怎么没打过来?”陆洋翻了一下手机。
“你们不也在忙嘛,小余打给新生儿科监护室的时候是护士接的,说你们在上ecmo,而且江述宁刚好在科室,就没再喊你。”
陆洋看着他正在补的记录,病人是刚刚转出心外ICU的,但是现在又必须得转回去了,需要补齐的材料和记录有很多,关珩躺了两分钟又打起精神坐了起来,开始忙碌,头发抓得凌乱蓬松,整个人看上去都乱糟糟的。
“最搞笑的还是韩老师,刚开车回到家,他说还没走出车库,就又开车过来了。”
看来昨晚在楼上也是一场苦战。
“你老板呢?”
“学校上午十点有课,他先回家了,总要收拾一下休息一会儿。”
“牛啊,啧啧,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很多人说这行就是熬,诶,你熬得下去就能往上走,”关珩叹着气摇了摇头,“你上午不用上门诊吧?”
“不用,我等会睡一会儿,如果有会诊单子来的话再去。”
关珩也打算赶紧补完下班回家补觉,晚上还要过来上夜班,没再跟他聊天,专心地做着手头上的事情。
自己单独的房间里,陆洋终于抽出了一点时间再次面对着那个没有打通的号码,昨晚的拨入记录他已经看到,但现在的回拨回应的依然是忙音。
这样的状况太令人不安了,他握着自己的私人手机也久久没有松手,时间流逝着,但忧虑笼罩在心头像是房间里隔绝着窗外阳光的深灰色窗帘,陆洋一直难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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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校道旁树上的蝉鸣声有些吵闹,但声音都被紧闭的门窗隔绝,讨论已经在医学院这间会议室里持续了很久。
“我还是觉得你做得很对,”闫怀峥看着面前电脑上病例的所有处方用药,以及所有措施的记录,“不能等到情况足够差才上,现在的确应该这么做了。”
旁边的颜瑶也一直看着手术的记录沉思着没有说话,林远琛坐在会议室的另一边,捏着双眼之间隐隐胀痛的位置,双目紧闭着,疲惫与困顿没有了任何遮掩,沉重地披在身上。
“太冒险了,”颜瑶微微往后一靠,看向林远琛,“你这样建立的循环,你有没有想过她本身功能就弱的心室怎么支撑得起来,没有缓冲,就算能很好地控制肺血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