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了多少?”
但是问出来的问题和问问题的声音听着,还是让陆洋忍不住心里轻微地颤了一下。
“不多,我酒量还可以。”
“多少?”林远琛还是坚持问道。
“一点威士忌,一点鸡尾酒。”
一点?
林远琛的眉间又再度皱起,但没再问下去,估计是真喝了不少。陆洋见对方表情一变,又回到了刚才任何人勿近的森寒,忍不住开口解释。
“我酒量真的还可以的,半斤白酒我都不太会头晕......”
“要我夸你吗?”
林远琛瞪了他一眼,陆洋马上就闭了嘴,好像这样解释的确也并没有让情况变得好一点。
车是朝着林远琛家的方向开的。
“医院里苏教授和述宁都在,我出来之前也去监护室看过,孩子的情况很好,明天转出来的问题不大。”
林远琛一边说一边打了转向灯,准备上高架,陆洋坐在一边,有些愧疚和抱歉应了一声又点了点头。
可能是意识到陆洋的情绪,林远琛又补了一句。
“不是在说你,是让你放心,不要太焦虑。”
陆洋望向前车窗外的夜空下高架桥盘旋的前路,想了想还是趁着林远琛的表情有所缓和的时候,问出了口。
“老师,所以的确是因为我生气的是吗?”
正在驾驶中,所以林远琛的视线一直专注地盯着道路前方,听了他的提问也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反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情?”
因为明显就是跟自己有关的,到底是手术中的操作还是他的态度,总要有个原因,陆洋低着头,目光落回了自己手里深灰色的手机壳上。
陆洋从林远琛这句问话里听不出喜怒,所以再开口的时候也多了几分踌躇。
“我...我只是觉得如果是我哪里做错了,老师可以直接告诉我。”
手指在胶质的手机外壳上抠了抠,平整干净的指甲浅浅陷入一道凹陷。
林远琛没有看到他这些细微的动作,思考了几秒才说道。
“到家再说。”
说完就没有再回复,专心地开着车,只是眼里弥漫开一层若隐若现的阴翳。
陆洋也没有勇气转过去看他,只能从右侧车窗的倒影里隐约看到一些对方的神色,心里忐忑动摇憋闷着,安静地望着车窗外高架旁林立的幢幢高楼和大型商场快速闪过。
不管怎么样,总得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吧。
别像之前一样,他连分辩都不被允许,任何解释与说明都被拒绝。
想到过去,陆洋的脸上也蒙了一层晦暗和心灰。
沉默就这样绵延了一路,无声地各自挣扎在自己的心思里。
拐进弯口,小区前街道的路灯,今天有几盏是黑的,但也许是雨后晚上的月光特别亮,倒跟平常也没有明显的差别。
车开进车库里,在停车位上稳稳地停了下来。
林远琛没有马上下车,也没有熄火,车内气氛一直保持着刚才一路回来时的寂静,陆洋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机壳,等待着林远琛先说话。
车库里依旧是充满白炽灯苍白的光,车里却昏暗着,年长的医生仿佛是经过了斟酌和酝酿之后才开的口,脸微微侧过始终没有看向副驾位置上自己的学生。
彼此面对的时候,有些话反而总是梗在心里,难以表达。
“我第一次遇到意外是在我进医院的第二年,我作为一助,参与了一台瓣膜手术,老年患者身体情况太糟糕,术中无法脱机,也就是说病人下不了手术台。”
陆洋第一次听他提起这些,有些突然,心里有点讶异,但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
“其实一般来说,病人情况就算很糟但是因为有各种仪器,转到监护室一般不会太难,可是那个病人的确......”
“我跟着那时还是副院的陈老出来见了家属,告诉他们情况,直白地让他们知道维持也只是延续痛苦,然后请他们选择。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家属崩溃到昏厥,我也觉得很无力,但还是得回去关胸缝合,做好所有步骤。”
林远琛说着,就算现在提及这件事情,也已经是一种平缓的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在回忆里的印象也已经淡了,就像从家中柜子的深处翻出来的旧书,页面都泛黄。
“但当时,陈老跟我聊了很久。”
人非草木,面对一个生命从自己手上流逝,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并不容易,需要及时足够的心理疏导和压力排解。
“我虽然从决定从事这个行业的时候就知道也许会发生这样的事,但就算做再多的心理准备,那个时候都还是会觉得自己很失败,在后面的一段时间里也多少有点影响到我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