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到刚才林远琛的举动,陆洋意识到可能真的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要管我消息怎么来的,陆洋,老刘是不是真的凉了?”
“什么?什么凉了?”语气一顿,陆洋以为是同心外科上次一样,闹到网上去了,“是上次那个纠纷?”
“不是!不是!”关珩急了,可还是下意识看了看周围,在苍白又通亮的医院走廊里,急忙压低了声音,“他们说老刘......在产科icu晕过去就......人就凉了,是真的吗?”
第26章
急诊危重症ICU里的值班室围满了人。
这个夜晚对很多人来说,注定是无法入眠的。家属就坐在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里,院办的人请了好几次,想领着他们去沟通室,都被拒绝了。年迈的一对老人和看上去年轻却已经哭得憔悴的妻子,五岁大的儿子和襁褓里的女儿,全都守在这一条走廊里。
女人仔细算起来还没出月子,身上裹着的外套在现在的气温下有些厚,但是她没有任何心思顾及这个,眼睛一直望着进入重症室的玻璃门,目光有些呆滞。儿子跟在老人身边,小孩子可能已经知事了,不敢说话一直捏着妈妈的手机,也不玩不闹,视线一直来回看着几个大人,襁褓里的女孩子还在酣睡。
所有的工作群都收到了一模一样的信息,@所有的职工不要散播谣言,不要泄露信息,更不要在网上发布偏激言论,最后又以保留追责作为警示。
晚上值班的所有住院医都不得擅离各自科室的岗位,现在重症抢救里都是副主任级别以上的各科医生。
关珩一个下了班完全不会在医院久留的人,沉默地在更衣间换了衣服,把散乱的头发也收拾了一下,可能赶来得太急,隐形都没戴,戴的是他自己一直觉得很丑的木框眼镜。
“他老婆刚生完之前为了家庭辞职当全职太太,他父母走得很早,一直都是他老丈人一家帮衬着,住的房子也是他老丈人的,前两天还听他说等今年顺利聘上主治,将来考编了,让他老婆一家人脸上也有光彩。谁知道......”
本想反驳一句人还没死呢,但是陆洋在接过关珩递来的手机,是跟关珩相处得不错的几个护师私底下的群,本来聊的都是杂七杂八的瓜,现在看到里面的那些监测指标和超声CT情况,陆洋也明白了。
时间问题。
“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前天他们产科的几个小实习还在抱怨他小气,别的科室夜班的时候,请实习喝咖啡起码都是星巴克什么的,他半年来就这一次结果给人买的711,”关珩越说,语气越是苦涩,“在上海,两个孩子呢,压力能不大吗。”
难受。
真的令人觉得难受。
各科室住院总医师组成的群里,今夜格外的安静,以前这个时间点还会有人在里面吐槽一下自己科室里半夜处理的紧急情况,现在的平静与空白莫名地显得突兀。
黑夜也变得极其漫长,每一秒都恍惚被无尽地延展拉长。
晨曦的第一缕微光将灰白的如同静止般的云层间划破,绽开第一抹浅淡金色的光晕时,所有仪器撤去,妇产科住院总医师刘晟医生被宣布抢救无效,离开人世。
早上7:35分。
手机因为微信群的消息轰炸一阵接着一阵的震动,大查房也取消了,改成了各组的二线带着手下的住院医进行。
陆洋接到门诊打来的电话,放下吃了一半的面包洗了手,电梯上下太慢,他选择了走消防通道。
医院是一台巨大的高速运转的机器,这种感受在这一刻无比的真实和残忍。
门诊大楼一开,从八点开始便是乌泱泱来求医问药的人,在一张张迷茫的焦虑的脸庞里,穿梭着匆匆走过门诊大厅的医院职工也几乎都是一脸麻木或者是没有表情。导医台七八个护士正在接待和沟通的大都是老年患者,他们不会操作那些先进的自助机器,甚至连手机付款都不一定利索,握着叠卷在一起的票子急躁地排队询问着哪里可以人工挂号,有些连自己要挂号看哪个科室都不是很清楚,问诊,分类,指引,从一大早就开始忙碌。
陆洋转过长长的医院长廊,走进诊室。
林远琛今天早上的门诊是加开的,陆洋在诊室见到林远琛的时候,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眼睛下方淡淡的发青和眼里满布的血丝,下巴上浮着一层明显的青黑点点的胡渣来不及刮净,头发可能是因为湿过后又自然干了,有些凌乱,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那种虚脱了之后又强撑着继续上班的状态。
林远琛没有提到任何关于昨晚那一场抢救里的只言片语,见陆洋进来,也只是让他拉把椅子坐过来,就将自己面前的电脑转向了他,电脑里是心脏超声和冠脉造影的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