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调解协商过几次,我们组出大头,科室和医院出一部分,加起来六七万左右吧,就差不多这次他们住院的费用刨去医保返还的,自费部分全还回去了还有多余,”钱医生语气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但他们要近八十万。”
沉默。
“所以,梁老师就说如果不接受的话,就请他们直接去做医疗鉴定,要是不相信医学会,做损害鉴定,司法鉴定也行,走诉讼程序。”
钱医生说着看了一眼陆洋,眼里带了几分谢意。
“他们之前就怕我们做手脚,复印了材料马上就申请做了文检和病历评估,现在估计是所有文书和流程上没有太大的漏洞可以钻,律师那边预估一审判定的医疗责任比例不会太大,所以建议他们还是尽量协商。”
这份感激来得不是很有必要,甚至让人有点不适,陆洋只是回报了一个不太明显的尴尬笑意。
现在这个点还是比较早,科室里的三线还没到,梁教授本人又在外地参加学术会议,几个主治医师也不太能拿定主意。
“让行政那边派人过来处理吧,该上班上班,很快要到查房时间了,都上去吧别管了,”程澄不想再听这些,挥了挥手开始赶人走。
江述宁离开的时候,见陆洋并没有马上出去,有些疑问的看着他,陆洋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有话要跟程澄说,让他先回去。
程澄确实是郁闷的。
门诊没开,家属一大清早过来也没上去住院部,往急诊门口一坐就开始嚷着要见主刀医生和院里大领导,来来往往的人流堵着,他没办法下班,急诊也没办法正常工作。
“到底怎么回事儿?”
“差不多就是刚才那样,但是的确二尖瓣环处理得不太好,老年女性病例,本身心功能就差左室偏小基础病变也有,我看过之前的诊断和手术记录,她左心耳血栓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再加上左室破了之后,我们也做了很多努力。所以......”
程澄有些不耐烦,“所以的确是也有部分他们的责任,术前评估和技术有一定原因,把人老娘做死了是吗?”
陆洋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苦笑着,“程哥,要是这么说的话,那谁敢上手术台......”
“你们是医生,所以你们开口自然都是站在医疗方的角度。”
开口闭口都是患者自身的问题,而患者,患者家属是没有能跟你们相提并论的医学知识和能力的。
“什么叫做‘对她心肌功能一些判断没有很全面’?什么叫做‘二尖瓣环处理得不太好’?”
程澄说着瞪了他一眼,但是转而又露出几分无可奈何。
“但这个事情既然已经交给医务科和纠纷办去沟通了,就不要影响到你们的正常工作。包括他们家属现在在外面闹,你们也别插手别理会,他们现在情绪激动不理智,安保那边处理不了派出所就会来的。”
医疗纠纷总是这样令人头疼。
医护害怕伤害,觉得努力救治却换来一纸诉状,难免委屈失望。患方悲痛激愤,觉得鉴定调解不过是医疗系统环环包庇,**困难。
陆洋稍稍挪开视线,心里也在思考着程澄刚才的话,但也不可避免的勾起他自己之前的回忆,一时也心情复杂。
回头才看到程澄的额头上有一丝轻微的血印,刚才都没有注意到,仔细看才发现。程澄看到陆洋目光的变化,知道自己额前估计是留了痕迹。
“没事儿,就是那个,她女儿,刚来的时候上来一巴掌打得我有点懵。”
“他们打人?!”陆洋脸色一变,“刚才我看到他们不是在吵架而已吗?什么时候打人的?他们凭什么打人!”
“她女儿比较激动,毕竟是自己老娘嘛,”程澄摇了摇头,走到一旁看了看洗手台边的镜子,“没事儿,这点算什么,那我能怎么办啊?我跟她要赔偿,打了我一巴掌让她赔我200块行不行?”
陆洋有些无奈,程澄这么说,让他也想起自己在急诊的时候,跟程澄半夜抢救,遇到闹事的家属被扯破了衣服,但是对方赔礼道歉了又拿了五百块现金算是赔礼,他少年气盛不肯接受,最后急诊的大主任也出面让他收了就当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个时候程澄见他心气难平,用他自己收到的钱请了陆洋吃了顿东北烤肉,也是第一次带他出去吃。
人呐,要学会跟现实共处。
“行了,别发呆了,”程澄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滚上去上班吧。”
力度不重,就是开玩笑的一拍,但陆洋被牵动的痛楚刺激得下意识地脸上一皱,“嘶——”地叫了出声。
出声之后才觉得羞耻,又憋红了脸。程澄皱了眉,又看了眼他微微有些浮肿的眼睛,轻易就想清楚了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