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哼的便是汝南地区的曲调,悠扬婉转的声音很快便让昏睡中的宋知蕙平复了心绪。
一连多日皆是如此,到了第四日午后,宋知蕙的高热终是退了下来,睁眼看人时,那眼珠子明显有神了。
看到身旁守着的顾若香,一脸疲惫,却还是朝她笑,宋知蕙反握了她的手,缓缓道:“妹妹这几日……辛苦了。”
她的嗓音粗哑低沉,开口时仿佛含了刀片,划得她难受。
顾若香上前将宋知蕙扶起,又唤安宁端来薄荷水,温声宽慰着她,“别着急,郎中说了,这嗓子的事不打紧,待过个十天半月,也就慢慢恢复了。”
宋知蕙起身靠在床头,后背抵着软枕,她朝顾若香点了点头,接过水杯小口抿着。
云舒白日里睡在顾若香那边,安宁见她醒了,便去寻她。
很快云舒就跑进了屋中,看到宋知蕙朝她笑,云舒忍不住落下泪来。
安宁也是鼻子一酸,她转过身道:“奴婢去看看今日的汤药可送来了。”
顾若香早已湿了眼睫,正拿帕子轻轻擦着。
“不哭,我这不是无事了么。”宋知蕙朝她们弯了唇角。
宋知蕙喝不出汤药里放了何物,但她知道这些药都不差,毕竟只又喝了两日,她就愈发精神起来,嗓子在说话时也没那么疼了,只是下地的时候,还是觉得腿脚乏力,走上几步便走不动了。
郎中教了手法给云舒,让她每日给宋知蕙按压腿脚。
云舒学得认真,力道也把握的极好,每次她按压过后,宋知蕙便觉得腿脚暖呼呼的,好似气血全部通畅一般。
这日晌午,云舒扶她来院中透气,顾若香正在院中练嗓,看到宋知蕙来,便笑着款步上前,用那手中帕子在她面前撩拨着逗她。
宋知蕙坐在日光下,抿唇朝她笑,“妹妹这几日怎么练得这样勤?”
顾若香脸上笑意淡了几分,道:“眼看便是除夕,每至此时府内都要设宴。”
从前秦嬷嬷在时,规矩其实是摆在明面上的,不管想不想去,都是提前要打点的,如今换了赵嬷嬷,反而有些让人摸不准她的脾性。
“赵嬷嬷来了之后,从不拿咱们的东西,便是想着法子送,她也会退回来。”顾若香叹气道,“不管我那日会不会去,这歌舞也是要练的,若是日后生疏了,终归对我不好。”
“那……妹妹想去吗?”宋知蕙问。
顾若香又是一声轻叹,抬眼朝院口方向看去一眼,压了些声音道:“今日与姐姐说句实话,我不想。”
宋知蕙没问为何,顾若香自己却是道了出来。
她还不到十岁就被家人卖出去了,十二岁的时候被一官员相中,收入府中,再后来又被那官员赠予了友人,友人又为了讨好旁人,将她再次转赠,兜兜转转了好几年,最后被山阳郡的长史送进王府。
“我不求荣华富贵,也不求恩宠加身,我只想要个安稳。”回忆起往事,顾若香眉心里布着愁云。
一片厚重的云朵遮住了日光,院内忽地暗了下来,似也冷了许多。
“姐姐……”顾若香低垂的眼尾泛着水光,“我是真的不想……我、我看到他们我就恶心……我是真的恶心……”
她用手背抹了把眼角,强扯出一个笑容看宋知蕙,“我不该说这些的,别吓到姐姐了,姐姐与我不一样的。”
虽不知宋知蕙的来历,可顾若香见过那般多人,单看宋知蕙的举手投足,就能猜出她并非出自烟花之地。
可宋知蕙却道:“我与妹妹一样。”
顾若香不免讶然。
宋知蕙也不能说得太细,毕竟晏翊是在幽州将她带回来的,此事万一传出,被有心之人知道了,恐还是会留有隐患。
她只是道:“我是及笄之后被卖出的。”
顾若香愣了愣,没有多想便脱口道:“是在汝南郡吗?”
看到宋知蕙似是怔住,顾若香便提醒道:“你忘了吗?之前你高热那几日,嘴里念叨了许多话,一边念还一边落泪,我听你似是提了汝南,就唱了那边的曲子哄你。”
宋知蕙一直以为,那是她昏睡时做的梦,梦到还在杨府,自己生了病,母亲与奶嬷嬷在旁唱曲哄她,如今知道那不是梦,是真实的,且哄她之人是顾若香时,鼻腔中便开始酸胀。
“你去过汝南?”宋知蕙暗匀了几下呼吸,压住那酸意问道。
“是啊。”顾若香道,“那时我刚十四岁,被人送到了汝南郡丞府中。”
听至此,宋知蕙眼垂更低。
顾若香小她一岁,她十四岁那年,正是杨府出事之时,两人从前并不相识,却莫名的被命运牵引在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