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上午时她还不明白萧玧为什么要让瑶缨这样的人过来,眼下她已经猜出六七分了。
绝非是萧玧一时不慎看错了人,而是萧玧故意为之。
他在用瑶缨提醒她,若她万一真的下不了手,不能成事,会有人替她去做,她不是无可替代的。
若她办不好事,却让别人去办了,还能再回到萧玧身边吗?
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飞蛾一下子扑到起起落落的烛火之上,发出极突兀的一声脆响,随着一缕白烟瞬间消散而过,是一股什么东西被灼烧的味道,很不好闻,幸而与白烟一样,几乎也是转瞬即逝。
桌案上还剩着方才信笺燃烧后的灰烬,她伸出削葱似的手指轻轻捻起,灰烬彻底被碾为更为细碎的齑粉,化于指尖。
明婧柔转身默默去内室净了手,再出来时春桃刚从外面回来,笑着同她道:“姑娘,到了该去那边儿的时候了,又来请了。”
许是因为第二日要带着明婧柔入宫,萧珣没有折腾到很晚,不过亥时末便安歇下来,此后一夜无话。
明婧柔却一时想着明日要同萧玧见面,一时想着瑶缨,迟迟没有入睡,又怕把萧珣惊动醒,连翻身都不敢常翻,只是侧过身背对着萧珣躺着,身边的人也见不着她睡没睡,自己枕着手臂睁着眼出神一直到很晚,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早起她还是迟了萧珣一步,明婧柔才从床上起身,便见到已经穿戴齐整的萧珣复又回进来同她道:“外头下雪了。”
明婧柔是极怕冷的,即便里头温暖如春,闻言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脚趾,整个人也像是瑟缩起来。
春桃便拿来稍厚些的衣裳让明婧柔挑选,明婧柔挑了一件竖领对襟杏色长袄,颜色不过分清冷,也不张扬乍眼,今日好歹是去见皇后,还是要稳重适宜些才好。
竖领上一圈灰鼠皮镶出来的出锋,把她一张脸衬得更为娇小,末了快要出门时,春桃又拿了一件妃色锦缎披风给她披上,这件披风也是明婧柔来了之后才急着赶出来送过来的,里面夹了绒,挡挡风尚可,只是看着仍旧单薄。
“等等。”萧珣叫了明婧柔一声,然后转头低声吩咐了下人一句,很快下人便拿了一件狐裘斗篷过来。
那狐裘斗篷通体银白色,光泽极好,没有一丝杂质,即便是不识货的人见了都能立刻知道是上等货色。
萧珣自己立着不动,只朝着明婧柔那边扬了扬食指,下人便把狐裘斗篷递到了春桃手上。
春桃接过后有些迟疑,但见萧珣没有说什么,便摘下明婧柔身上那件披风,重又把狐裘斗篷给她披上。
狐裘斗篷一挨着身子,果然是又软又暖和。
明婧柔轻轻捏住狐裘边上,却道:“殿下,这样华贵的东西,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萧珣把明婧柔的话打断,斜觑了她一眼,“承安王府难道还拿不出一件好衣裳给你穿?”
明婧柔垂下眼眸,继续道:“可是今日入宫若是打扮得太过于张扬……”
萧珣再次不耐烦地截住她的话头:“谁会说你?母后是再和善不过的人,你见了就知道了,她绝不会为难你。”
这下明婧柔也就罢了。
及至从承安王府出发,一路入了宫,明婧柔先前还悄悄往外面看几眼市井百态,等一进宫门就不敢了,闷声坐在边上。
今日雪下得大,萧珣也没有骑马,而是与明婧柔同乘一辆马车。
他从上马车时起就闭目养神,也不知睡没睡着,明婧柔没有理会他,记着不把他弄醒也就是了。
马车在一处狭长的宫道中停下,萧珣立刻睁开眼,也不管明婧柔,自己先跳下马车。
明婧柔也连忙跟在他后面出去,寒风夹杂着纷飞的雪片扑面而来,幸而有身上的狐裘斗篷,才免去一番严寒。
她朝着前面望去,风雪中屹立着重重宫阙,晦暗不明。
此时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明婧柔先还没看见,不防手背被人拍了两下,这才发现是萧珣。
她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而后便想放开,不想萧珣却反手把她的手腕抓住。
许是他不知轻重,抓得明婧柔的手有些疼。
“前面的路,你跟着我走。”
明婧柔不大懂宫里的规矩,也不认得宫里的路,便只能点点头,随着他一同往前面走去。
永昭宫中的地龙烧得暖暖的,殿内摆放着四季花卉,竟可观一年之景,天家之气尽显。
皇后才听人来报说萧珣来了,此时正端坐在座上等着他。
明婧柔跟着萧珣行了礼之后,才敢偷偷抬起眼皮子看了皇后一眼,但是很快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她是常听萧玧说起这位皇后郑氏的,她身为先皇后的亲妹妹,在先皇后薨逝之后被康顺大长公主看中入宫为继后,从而也挤掉了王贤妃那原本几乎是囊中之物的后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