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不是明夫人不去拜见,而是她来时已经晚了,奴婢怕夫人已经睡了,便让她傍晚再去……”是宋嬷嬷的声音。
明婧柔连忙跟着绿歌下床,好在发髻不很乱,便抹了一把玫瑰头油把发丝抿住,整了整衣衫便到了外面。
虽然还不是很清楚冯夫人的底细,但她能隐居于此便不简单,这里一向算是她的地盘,人在屋檐下的道理明婧柔还是懂的。
阶下站着一位中等身材的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张脸板得严严实实,像是婢女但也不是很像,衣着打扮皆比婢女要好上许多。
宋嬷嬷刚还赔着笑,见明婧柔出来了,忙捏了一把汗,道:“这是冯夫人那里的锦欣姑娘。”
锦欣上前对着明婧柔福了福身子,算是行礼,然后道:“我们夫人等了许久都不见明夫人过来,便打发我来问问。”
明婧柔笑道:“正要过去,还请姑娘先去回禀一声。”
锦欣上上下下把明婧柔打量一遍,见她还算恭敬懂事,便先转身离开了。
她走后,宋嬷嬷立刻苦着一张脸过来告罪:“不是奴婢要坑害明夫人,而是奴婢真的不知道冯夫人正等着,她一向都是不愿见外人的,也不知这回……”
明婧柔回身进去,略整了整仪容,出来便对宋嬷嬷道:“我更怕出错,嬷嬷不如一路好好同我说说冯夫人的事,免得一会儿我丢了脸。”
说完,绿歌便塞了一包银子到宋嬷嬷手里。
宋嬷嬷收下道了谢,便引着明婧柔往外头去。
日头已近西斜,穿过蜿蜒的回廊,打在人的侧脸上,温和舒适,静下心来听似乎还能听见山风的声音。
宋嬷嬷低声对明婧柔道:“冯夫人原先是宫里的女官,这您应该是知道的,她最早前的时候呢,是康顺大长公主身边的侍女,后来大长公主出降开府,她也跟着出来了,因她一向与大长公主亲近,没两年大长公主便放了她自由身,许她自己出去嫁人了,后头的事不大清楚,大抵是又过了许多年,那会儿郑皇后入宫,康顺大长公主便让冯夫人再陪在郑皇后身边做个帮衬。”
明婧柔问:“哪个郑皇后?”
“后面那个,”宋嬷嬷更把声音压低了一些,“后来太子殿下出生,郑皇后在宫里的地位也稳了,冯夫人便重新又出了宫,这之后便一直住在杳霭流玉,没再换过地方。奴婢是前几年来的,因冯夫人不想看见男子,杳霭流玉的大小事务一应都是奴婢打理,其实一算也有十多年了。”
“方才那位锦欣姑娘,看着倒不像普通的婢子。”明婧柔又旁敲侧击。
宋嬷嬷道:“这一看您就是聪明人,还真被您给看出来了,冯夫人一辈子没嫁过人,底下也没个子孙后代的,来了杳霭流玉之后,大抵是实在寂寞,便收养了原本伺候她的小丫头,这便是我们锦欣姑娘,冯夫人是把她当做自个儿孙女一样养大的。”
冯氏住的地方在南边的枕霜居,这里比荷隐苑要开阔许多,从外面便可窥见布局规整严谨,虽是在南面,但竟有一种凉爽之意,地如其名。
宋嬷嬷先殷勤地上去敲了门,不过片刻功夫便有人过来将门打开,原来是锦欣。
锦欣道:“夫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然后便拦住了宋嬷嬷,只让绿歌跟着明婧柔一起进来。
明婧柔便进门去,过了两进院子之后,锦欣才停下,对着明婧柔道:“我进去通传一声。”
眼看着锦欣进去,明婧柔便耐心等着,她心里直犯嘀咕,而这一等,果真也等到了天边出现霞色。
山里入了夜本来就冷,眼下虽然太阳还没完全下山,但风一阵一阵地刮过来,吹得脸上手上冰冷。
明婧柔穿得衣裳不多,连披风都没记得带上,被风吹得鼻尖都泛着微微的红。
绿歌小声问:“要不奴婢去把披风拿过来?”
明婧柔冲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并示意她不要说话。
冯氏这明显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她没有及时去向冯氏请安,还是因为其他。
明婧柔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着,直到天色暗下来,才看见锦欣提了一盏灯过来。
“夫人让你进去。”
于是明婧柔又走了一重院落,才见到了冯氏。
冯氏正端坐在堂前一把圈椅上,脊背挺直,连身上的衣裙都没有因她坐着而褶皱,反而挺括板正。
她一头青丝皆已花白,头上只插着两根錾花银制圆簪与一朵米粒大小的珍珠堆成的簪花,花中心点了几点红宝花蕊,才有那么一点点颜色,身上穿了一件墨绿色的褙子,底下是暗红的织金马面裙,不露鞋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