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戒备地后退一步,朝芥川投去不赞同的一瞥。
踢踏踢踏。
脚步声临近。
“你好谷崎先生,请问你有镜子吗?”
“啊?”
他看向渊诱,女人捂着受伤的半边脸,深邃的黑眸里酝酿着一场倾盆大雨,随时都能哭出来似的。
谷崎最怕女孩子的眼泪了。
他手忙脚乱地摸索一通,总算从裤子的后侧口袋里掏出一面镜子。
他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去镜子上的灰尘,递给渊诱。
“谢谢你,谷崎先生,你是个好人。”
谷崎:“……”
他面红耳赤地摆了摆手,脑海里回荡着直美的经验之谈。
女生口中的“你是个好人”就等同“你是个没用的人”。
呃……好吧。
“啊——”
一声凄惨的尖叫掀翻了屋顶。
谷崎润一郎打了个哆嗦,看向脚底那一堆碎玻璃,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真……真不好意思,谷崎先生,我没拿稳。”
渊诱诚恳地注视着他,眼眶下多出两行清泪。
“没,没关系。一面镜子而已。”
啊啊啊啊,这是直美最喜欢的镜子。
她一定会打死我的。
不,可能更糟。
她一个礼拜,甚至一个月都不肯理我。
但当视线触及到渊诱伏低的背,看她胆战心惊收拾碎玻璃的姿态,谁还能忍心说狠话呢?
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血腥味。
“直美?”
谷崎恍惚间看到了在街角朝他挥手的妹妹。
“哥哥大人,你快过来呀!”
直美穿着青春靓丽的水手服,踮起可爱的脚尖,脸上的期盼栩栩如生。
橙红色的太阳为她姣好的面容镀上一层金边,让她看上去像是希腊女神一样高贵。
是的,直美,他的女神。
贯穿了过去,现在和未来。
直美永远是他心底最秘不可宣的欲/望。
“兹拉兹拉——”
太阳炙烤着柏油路,滚烫的温度让谷崎像在参加跳绳比赛,双脚一刻不敢沾地。
他焦急地频频望向那个固执的红色小人。
这个信号灯怎么回事啊?再这样下去他就要热死啦!
“欸——原来谷崎先生对直美小姐抱着这样的感情啊?真可怜。”
娇柔的女声从天际传来。
一只冰凉的手为他擦去满头大汗。
[闭嘴,闭嘴,闭嘴,这不是外人可以置喙的事。]
谷崎不自觉地把脸颊靠近清凉的源头。
“说的也是,那我走了。”
给予慰藉的手倏然远去。
不等谷崎反应,只听扑哧一声,他就化作沥青上的一缕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叮咚——
信号灯终于转成了欢快的绿色小人。
*
渊诱擦了擦手上的汗水,对橘发少年报以同情的注视。
毫无疑问,他是在场的三人里最容易受到蛊惑的。
虽然长相清爽,但是太弱。
让她感觉无聊。
渊诱的目光在剩余的太宰治和芥川之间梭巡。
凭心而论,她对这个胆敢毁坏自己脸的臭男人还有一点兴趣。
兴趣在于——如何才能用最痛苦的方法让他去死。
“哼!”
渊诱走到芥川面前,望进他无神的瞳孔……
*
芥川龙之介从一片混沌中醒来。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蜷缩着,是婴儿那样毫无防备的姿态。
“阿敦,你做得很好。”
“阿敦,你这个头发颜色很特别。”
“欸——阿敦还会害羞吗?真可爱。”
太宰先生暗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一下接一下。
“阿敦——”
“阿敦——”
“阿敦——”
“罗生门!”
芥川龙之介发出残暴的嘶吼,受到召唤的黑兽嗖地窜出。
它在这片看不清任何东西的混沌中横冲直撞,直到精疲力竭。
“阿敦——”
芥川额头青筋暴起。
他痛苦地捂住耳朵,双目赤红,无声呐喊:
为什么要重用来路不明的家伙?明明我才是您最忠实的走狗啊,太宰先生!
中原敦可以不问青红皂白帮您杀人吗?
不,不可以。
他心中可笑的正义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可以随叫随到吗?
不,他最近忙着和泉镜花谈恋爱,连任务都顾不上了。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可是您为什么眼里只能看到中原敦?
得不到太宰先生的赞赏,我的人生还有什么价值?
“呵,可怜的家伙。”
谁,谁在说话?
芥川龙之介气急败坏地驱使黑兽奔向声音的源头。
“谁会喜欢没有自我的人呢?没有。”
“闭嘴!我不许你质疑我存在的意义。”
一瞬间,他紧攥着胸前的衣服,脸上流露出脆弱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