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已有北戎兵士四处烧杀抢掠,总督竟是个软骨头,百姓宛若惊弓之鸟,再往南的潭州,便成了逃难首选之地。
大多数百姓想去潼关蜀地或潭州,也有不少人想去江南淮南一带,但庐州扬州相比潭州,离京城和北戎势力更近,已经有人来报,说去扬州的路上已看到了北戎兵士,百姓噤若寒蝉,都一股脑涌向潭州,想着从潭州再分散到东南和西南。
民间都在传说,进了潭州,方能保住一命,若在江陵府,仍是命如飞絮。
一日之内,数十万人涌向潭州,湘江渡口的江堤上挤满了要逃难的百姓,奈何江上早已被封,并无行舟。
少帝一行人也骑马到了潭州,从此处到蜀地,可先坐船行至湘西,再换乘骏马,护少帝安危之事便落在裴昀头上,如今官府之船都拨给了水军,若找民间之船……裴昀登时想到了江家,江家本来便是永州的船只大户,又深谙水性地形,若用了江家的船,那江家岂不是从龙有功,想到此处,他立刻修书联系秦朗,信中并未曾透露少帝真实身份,只大约提了一句是京城的贵人。
裴昀所提之事,秦家自然重视,秦朗看裴昀在信尾特意问了句江晚月,略一思索,也让江晚月略作准备,和他一道前往潭州府。
第33章 第33章
江晚月随着江家船队一同到了潭州,却被眼前的景色惊住,堤岸上人山人海,到处是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咒骂声,大家挤在渡口等待过河寸步难行,河口上停着渡船却并不接人,河堤上皆是官兵,满是戒严的冷肃氛围。
江家随行带了数条大船,官府将官兵秘密运送到几艘大船上,其中一条巨舫,三层都满是重甲配剑的士兵,第二层却整层空置着,潭州刺史秦凌也来迎圣驾了,特意对裴昀嘱托道:“让此船主人随行圣驾。”
裴昀知晓这是担忧船出事,便点了点头,他也随江家人一同上了船,江晚月站在二层甲板上,江风吹起她轻薄的浅藕色衣裙,若天边云霞光影浮动,裴昀一怔,迈步向她走去,江晚月眸光凝望着河岸上哀嚎求救的百姓,不忍的低声道:“这里明明有渡船,为何官府不让百姓上船逃难?”
“这些渡船不是来接人的。”裴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些百姓无家可归,都是逃命的难民,朝廷担心百姓一旦大规模南迁,安置不妥当,容易有纷争民变,再说官船都供给水军了,仅有这些渡船,怎么来得及让这么多人依次上船离开?”
江晚月低垂眼眸道:“可任由百姓集聚在岸上,想要求生路而不得,反而更容易激起民变呢。”
裴昀又何尝没有恻隐之心,但潭州并不愿横生枝节接收难民,更别说派船来接送百姓,江陵也忙着备战北戎,迎接圣驾,不愿承担运送灾民之事。
盛世时,百姓是装点,乱世一到,便是自生自灭的野草。
江晚月思索片刻,道:“我家中有船,足可接送伤员,只要朝廷开了江禁,江家便能提供船运送。”
江晚月此时并没有想太多,毕竟江家有船,且因了海禁都停滞着,为何不能趁着北戎尚且未到此地,渡这些逃难的百姓一程呢。
江晚月离开后,船舫中走出一个高挑的少年,眸若寒星,自有冷峻气度,他凝望江晚月远去的方向,淡淡问裴昀道:“她是何人?”
裴昀一怔,拱手道:“是臣……家中的远方亲戚。”
少帝闻言,微微点头道:“倒是个有见识的。”
裴昀忙笑道:“小女子的言论,陛下莫要见怪。”
少帝将视线投向长堤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群,叹息:“朝廷的做法,百姓都看不下去,待朕到了蜀地,还是开了江禁,给他们一条生路吧。”
待到朝廷在蜀都安定,江陵到潭州的江禁也奉旨打开,想走水路逃难的百姓登时感激涕零,要知道如今北戎人已在江陵四处劫掠烧杀,一条大江又横亘在他们面前,退有兵寇,进有天堑。
绝望之际,终于等来了朝廷恩旨,他们巴不得立刻上船顺着江水早日到达潭州。
可除了最开始的一日有些稀稀疏疏的船只赶来接应,之后江上再无船过来,堤岸上的百姓再次陷入绝望,他们干粮已经用尽,除了渡河,别无生路,妇人抱着嘤嘤哭泣的孩子,据说有孩子在等待和哭泣中没了性命。
江晚月经了前一段的相处,已取得客船上的船员信任,当江晚月提出想,船员们齐齐沉默,但有几个船员,却默不作声的扬好了帆。
江晚月带着两艘客船,缓缓向江陵驶去。
码头挤满了百姓,江上却只有这两艘船,在众人急迫希冀的眼神中,两艘客船缓缓停泊在岸边,搭了船板让岸边人依次上船,前舱甲板上竖着一个大木板,木板上画了芦苇,中间写有几行大字:江家救济客船,送至潭州,沿途停靠,请依次上船,船资分文不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