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人群甚是沉寂,唯有谢璧沉稳有力的话语,字字清晰。
“可这次出船,船上皆是女子,由此可见,所谓女子不吉,皆是无稽之谈,”
“以后会有很多女子开的客船,行的巨舟荡漾在江面上,碧胧峡的江很美,天公造物,人人可得,此地不该是女子的禁区,若谁心有不忿,请找我谢璧理论!”
人群中一阵哗然。
众人听谢璧一番言论,也觉得针对女子的种种限制也许有失偏颇,但谢璧如此明目张胆的让女人来江面上,如此用心的为女子陈情,还是引起了不少人质疑。
“巡抚大人这是要为咱们女子出头了?”
“……咱碧胧峡又不是没男人了,那江面风吹浪打,何苦非要让女子受罪呢?”
“身为巡抚大人,不该是处理政事大事吗……这……怎的还管到女人身上了?”
窃窃私语和质疑细碎而汹涌的席卷而来,谢璧岿然不动,眸间隐有光华流转:“这次北戎来犯,生死存亡之时,有很多女子挺身而出,东都的城墙上有女子,她们坚守到城破的最后一刻,行医救人的有女子,是她们助战士冲锋陷阵,江间渡人的也有女子,在众人哭天喊地,无路可走的时候,她就是救民于水火的菩萨!依本官所见,女子的气魄,胆量,智谋,不输男儿!若听信流言,抑制女子,岂非让人寒心?再入绝境时,还会有哪位女子来相帮?女子之事,绝非小事,而是关乎国本民生之事!”
这番话铿锵有力,但谢璧语气却是温润沉稳的,语气并非责怪,却透着恳切和真诚,听起来自有一番动人的力量,
阿文和江晚月一同下了船,看到这一幕,阿文不由拽了拽江晚月袖子,低声道:“谢大人这样的官员,不,这样的男子,也真是世所罕见。”
江晚月轻笑,羞她:“你不若反思一下自己,见的世面是否太少了些?”
阿文却正色道:“都说谢大人仙鹤骨松姿,不染凡尘,我却觉得他是最最有凡心之人,能这般为女子这样着想,也不知哪个女子有福气,能做他的妻。”
也不知哪个女子有福气能做他的妻。
这句话,曾经无数次的掠过自己脑海。
唯有真的成了他的妻,才知晓,所谓福气,并非人人可享。
江晚月心头一颤,将脸偏了个方向。
阿文却未曾罢休,低声道:“晚月,你不是在京城呆过一年吗?可曾有见过谢大人?或是听过什么有关他的事情?”
江晚月脸色渐渐没了血色,她缓缓握紧手指,语气发涩:“谢大人……是贵人,纵使我去了京城,和他也是云泥之别,咫尺天涯。”
阿文面露失望,江晚月面色煞白若冬雪,捂着手帕轻轻咳了几声。
阿文忙回过神,轻轻拍着江晚月背:“晚月……你……你这是怎么了?”
江晚月低声道:“无妨,只是有些……晕船惧水罢了。”
“晕船惧水?”阿文怔住:“你……你不是最不怕江浪的吗?从前夏日,还总带我们去江浪里采莲蓬……”
江晚月唇角的笑意渗出几分涩然。
坠入深冬冰窟,落水无人搭救,两次绝望时的挣扎,让她对江水的畏惧早已融入骨髓,望着起伏的江面,江晚月手指轻颤,她忘不掉在水中的无助窒息,方才在船上她面色镇定,其实早已心绪翻涌,恐慌无助的情绪涌向心头。
有人在甲板之下,轻轻叫她名字,和她说了许多和谁有关的,琐碎的,美好的日常。
“夏日的水面波光荡漾,有莲花,也有很多莲蓬,你说你喜欢剥莲子吃,还用荷叶做了一顶帽子……”
“记得吗,秋日的湖面有很多小虾和小蟹,但螃蟹太小了,待到日后,我们一起去捉蟹吃可好?”
船上那道温暖低沉,始终给她力量的声音,她听得出,是裴昀。
阿文上前还要再说什么,秋璃却笑着用话堵她道:“姑娘这般打听男子,莫不是动了春心?”
阿文脸一红,也未曾辩解什么,她本也是感叹几句,如今对江晚月的牵挂大过了对谢璧的好奇,忙去找到水壶递给江晚月。
谢璧一番话,说得众人面上都有了几分羞赫,他们竟轻信了流言,进了北戎的圈套,还诋毁曾经被无数渡江百姓敬仰的江小菩萨。
真成了过河拆桥,令人唾弃之人。
众人纷纷走上前给江晚月道歉,有些人面色尴尬,被江晚月澄静如江水的眸子一瞧,更是说不出话,半晌支支吾吾道:“日后姑娘你有了空闲,来婶子家坐一坐……”
江晚月含笑应下,对这些说风就是雨的众人,她的面上也并无几分怨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