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一把掐住了乌鸦的脖子。
“我说了,你给我闭嘴。”他的语气冷得堪比冰原上冰冻万年的玄冰。
乌鸦的脑袋都被他掐错了位,斜斜地挂在断掉的脖子上。
“可怜的,寂寞的洛希。你还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比较好。”它沙哑地说完这最后一句便消失了,化为一捧黑色的细沙从他指缝里流走。
洛希闭上眼睛,反复深呼吸几下,结果被通道里难以忍受的腥臭味恶心得嘴里泛酸。滑腻的液体在他脚下越积越高,闷热而不流通的空气也仿佛有实体一般压迫着他,他甚至开始怀念起那个跌入海中的幻境,起码海水足够清凉,不比现在这般燥热。
真的是燥热,他掐死了乌鸦,却感觉好像有人在自己腹腔里放了把火,火越烧越旺,如同电流穿过脊椎,又如同温泉抚慰着他无人在意的心,洛希抱着盒子蹲下来——反正他全身都是那种粘嗒嗒的液体也不差现在这一点了,他靠在柔软的血肉墙壁上,它比最贴合人体曲线的沙发都要舒服,如同羊水一般温柔地包裹着他,也许母亲就是这样的感觉?
他忽然想起地下通道前的那一段闪回。
那个冰凉的吻。
冰水。汽灯。无人路过的荒野。脚步匆匆的人。从不在他身上停留的目光。花与茶与油画。角落。无人在意的角落。谁也不会推开他房间的门。燃烧的壁炉驱散了寒意,但他和这栋老房子都早已沉入永久的冰窖之中。
相较之下那个吻倒是如此的温暖。
洛希把自己蜷缩成一团,额头抵在盒子边缘,他呼出的水汽在盒子表面凝成一团团小水珠,血肉涌上来,把他揽入一个紧致温热的怀抱,他拥抱着盒子,就像渴望有人也来拥抱他一般。
固体具有良好的传声性,他略略侧过头,把耳朵贴在墙壁上,顿时通道尽头那些他该听到不该听到的声音都在一瞬间涌入了他的大脑,洛希听着,感觉那捧火烧得又旺了些。
“就是这样的。”嗡鸣声在他脑海里回荡着,“顺从自己的欲望从来都没有错。”
积年累月地压抑自己才会让人变得病态,扭曲,唯独外表光鲜亮丽。
寒潮把夜风推进病房,他眼前是病院下半截漆成绿色的墙壁,它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就像他此时也不自觉地因为寒意而打着颤,医生告诉他没什么大碍,只是一个小手术,可是消毒水气味,冰冷的白色灯光,空荡荡的病房,陌生的天花板,哪一样都让他倍感孤独无助,洛希看向走廊,看到那些或焦急或疲惫的陪房家属,而自己只有手机上几个怎么也打不通的号码。
他点点头,然后对医生说好。
就在他打算拉过被单蒙住头时,有人推开了病房的门,他怀里抱着个棕色牛皮纸袋,发梢和肩膀上还带着雪花融化后的深色水迹。
他的头发是灰褐色的。
“嘿。”
雪亮的光束打在他眼皮上,他看到一片深红的海洋。洛希挥了挥手,来人移开了手电,他眨眨眼睛,等眼前的紫色光斑褪去后看到一头醒目的金色头发。
“完事了,”科因说,“走吧。”
“倒也不用抱这么紧,盒子又不会长脚跑掉。”他随后补充道,看起来有点哭笑不得。
洛希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十几米的通道很短,不过几步的事情,他们很快来到了尽头。
法阵已经不再发亮,却也永久地变成了一种令人印象深刻的血红。
在法阵前方,由血肉和其他难以描述的组织堆成了一座塔形祭坛,它是活着的,高得顶到了通道的天花板,无数手指一样的组织在它表面收缩舒张,它通体都缓慢蠕动着,又像心脏般一下下泵动,雪白的蒸汽随着泵动而不断从它内部逸散出来。
德雷克站在一边,举着手电打量着这座祭坛,他看起来一切如常,顶多是呼吸还有点急促,也不知道工厂废墟那次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才会陷入休克状态,两人视线交汇时他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就是,想起了一点以前的事情。”
“不是什么重要的过往,”洛希低声说,“我只是感觉,很可笑。”
乌鸦的最后一句话还回荡在他耳边。他说的一点不错。
洛希再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摇摇头,转身盯着祭坛,祭坛中心处空了一块,从形状大小上来看,正好契合那个肉瘤雕像。
都灵之马(上)
艾瑞恩总是会做梦。
他梦到麻木的平民,残废的士兵,硝烟密布的战场,和漫长到好似永无尽头的战争。
他梦到一座阴森的城堡,树丛枯败,鸟兽哀鸣,夜色深沉如同寡妇的黑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