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为他突然挣脱了束缚我才要进去看他,”外面那个女人振振有词,“按说他不应该挣脱安魂曲的,看来我需要加强术式,而这必须要我到场才能完成,你明白吗?我把发动安魂曲和我的声音捆在一起了,二者是一体的。”
萨玛拉索斯沃斯,制造他的人,这个世界上对他来说最接近母亲这个概念的存在,隔了一扇门她的声音听起来变得沉闷了,但是科因仍然感到一阵不自然的放松,每次听到萨玛拉的声音他都会觉得自己又离他的肉体远了一点。
外面的安保人员和她又争论了几句,但最终还是甘拜下风了,同意了放她进去,不过最后他还是挣扎了一下:“我能请问一下您为什么要在包里装这本书吗?”
萨玛拉说得直气壮:“小孩子都喜欢看童话书,1087才被造出来两年半,也是个孩子。”
安保人员明显噎住了,在一段尴尬的沉默后科因听见他说:“您知道他看起来有二十六七岁,不是一个适合读童话的年龄,对吧?”
“那又不能说明什么,他肯定会喜欢的。”萨玛拉一边说,一边拉开了门,她听起来兴高采烈,“科因!快看这是什么,睡前故事童话书!”
科因闭着眼睛装睡,不想搭她。
但这显然不能浇灭萨玛拉的热情,她一个箭步冲进来,在床边盘腿坐了下来,摊开了手中的童话书:“我忽然想起来我从来没给你读过睡前故事呢,今天正好有空,我来帮你补上它。”
我才不需要那种东西,我只想变得自由。科因暗暗在心里想,不用被当作做实验的实验动物小白鼠,不用每顿饭只有营养液喝或者没味道的压缩饼干吃。
而萨玛拉已经自顾自地读起故事来了:“在海的深处,水是那么蓝,像最明亮的矢车菊花瓣;而且又是那么清,像最透亮的玻璃;并且它是那么的深,深得任何锚链都达不到底……尤其是因为她特别爱那些小小的海公主——她的孙女们,她们是六个漂亮的孩子,而她们之中,那个最小的要算是最漂亮的了。她的皮肤又嫩又滑,像玫瑰的花瓣……”
她读着读着,就读到了有关不灭的灵魂那一段——只有人类才拥有不灭的灵魂,读到这时她突然就停了下来,思索了一会后,她对科因说:“说起来,你跟小人鱼一样,都不是人类呢,你们都能活很久,你还有着在人类看来漫长到近乎永恒的生命,但是你们没有不灭的灵魂,没法在死去后到达那个真正永恒的天上的世界去。”
“你要是死了大概也就化作泡沫了,什么都不是——如果你真的会死掉的话。”萨玛拉一边说一边捋着他从前额垂下来的金发,而科因只觉得她在扯淡,灵魂是什么?看不见摸不着,就算人类真有,他也看不出那又有什么好的。
然后萨玛拉就读到了如何获得不灭的灵魂那一段——“除非有一个人爱你,把你当作比他父母还要亲近的人,把他全部的思想和爱情都放在你身上,答应现在跟将来都永远对你忠诚,甚至愿意为你放弃自己生命的时候,他才可以分给你一个不灭的灵魂。”
更扯淡了,科因想,爱是比灵魂还抽象的更加摸不着的东西,他出任务时见过那种场景,发誓只有死亡才能将自己和伴侣分开的人在伴侣被异能污染后跑得比兔子都快,也不问自己伴侣还有没有救就背叛了对方,此时距离他们发誓还不到半年,简直是贻笑大方。
萨玛拉往后还读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他的意识在对方的声音中逐渐融化,化成一滩沉入潜意识深处的不再被人记起的东西,而外来的力量接管了他,那种机械的一板一眼的编程似的玩意入主了他的意识本该存在地方,萨玛拉说什么,他就会做什么。
“你醒了?还是说你一直醒着,1087?”萨玛拉读到小人鱼跃入海中变为泡沫那一段就没再读下去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地隐瞒了后面小人鱼靠自己的努力获得不灭灵魂的故事,而她眼前的科因睁着眼睛,蓝色的虹膜暗淡得就像深海海水一般,遥遥地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科因不回答,但萨玛拉显然已经掌握了情况。
“好,”她自言自语似的说,把书收了起来,“现在你又是我的了,又是我最听话的造物了。”
这会儿萨玛拉又走到他面前来了,她跨过那些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就像跨过几截挡路的树干,然后用那种嗔怪的语气抱怨科因怎么又像不听话的宠物似的乱捡东西吃,全然不在意他刚刚舔的是某个刚死的人还没凉下来的血液。
科因想说什么,他想说什么来着?他不记得了,但无论如何他想说的绝对不是此刻他说出口的东西,因为他看着萨玛拉,放下了手,然后轻飘飘地,恍恍惚惚地说:“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