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宪怒吼着扣动了扳机。
子弹顺着周宿的脸侧射了出去,正好打中捆绑在脚踝的绳结,穿透了绳子钉进了地板里。
绳子散开了。
周宿猛地睁开眼睛。这不是他预料之中的。
王之宪把他提了起来,他没有失去最后的智:“我承认你有点小聪明,周宿,而且也有牺牲精神。不过杀了你,我就真的走不出这里了。”
他拎着周宿从房间出去,将孩子挡在自己身前:“都给我停手!不然我现在杀了他!”
他们站在硝烟中,浓烈的带臭气的硫磺和铁锈味萦绕,零星的枪击忽远忽近,伴随着惨叫。每当有枪响,在雾气中就爆发出一点明亮的橙黄色的光点来,闪烁一下又暗淡,仿佛黄泉路上接引人的提灯,穿透忘川河上升腾的迷瘴,向着亡者漂移靠拢。
视野能见度太低,王之宪更加紧张。
他一手勒着周宿,朝空中放了两枪,又强调了一遍:“停手!”
周围安静下来。一时间连脚步声都没有。
在深深的迷雾里,突然一道滑动的摩擦声,尸体从面纱似的迷雾里被踢到了王之宪的脚下。
那是刚刚劫持了闫相友的枪手,他被一击毙命,脸颊上开着血洞,半张脸血肉模糊,因为子弹打入头颅后导致的颅内压短时间内快速升高,眼球被压迫突出,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他”就这么“瞪”着王之宪。
王之宪惊惧地吸了一口气,把周宿揽得更紧了:“百宁,我不想跟你浪费时间,放我走。”
迷雾没有回答。
“陆百宁!!”王之宪崩溃的叫喊回荡在四周。
周宿的表情始终是心不在焉的,比起劫持他的绑匪,他显得有点很抽离,仿佛太阳穴上按压着的发热枪管和他完全没有关系,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大概就是因为有这份“闲心”,他才能比王之宪更早注意到一个诡异的小东西——
一颗细微的游移的红点,落在王之宪的手腕处。
是狙击枪带有的红点瞄准镜。
周宿没忍住,笑了出来。王之宪本能地被吸引了注意力低了一下头去看他。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手上的那个红点。
当然,这时候已经晚了。
接下来,声音是比子弹晚一步进入王之宪的感官的。子弹穿过了他的手臂,在他的手骨上破开了一个洞,然后从另外一边皮肤过去,放慢了速度,最后扎入了平行于手臂处的脖子。
当王之宪感觉到灼热的疼痛和皮肤被燎伤的焦味的时候,他的喉咙已经被子弹整个撕裂了。所以,当疼痛反馈到大脑的时候他既发不出声音,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他是直直地往后样躺着倒下去的,被子弹携带而来的力道推着向后,在大脑接触到地面之前,枪击声才终于来到了他的听觉里。
这个时候他还没有马上死亡,意识还留在他的脑海里,大概还需要半分钟到一分钟的漫长的地狱般的时间,他要像条丑陋的河怪一样翕动着嘴,在窒息、剧痛和无力中亲自感受生命一点点流失,直到死亡。
平静再次被打破。
枪手们为了保命和逃亡做最后的挣扎,不知道谁又向警方开了一枪,接下来是混乱的战斗。
周宿没站稳,王之宪倒地的时候他顺着惯性后退了一步,被王之宪的尸体绊了一下,跌坐在地上,有子弹从他的手臂边飞了过去,擦破了他的外套,在皮肤上流下一道灼热的气息。
他下意识捂了一下手臂,然后很快又放开,爬起来向着枪声走。
有人从迷雾里扑过来,把他扑倒了,将他护在了怀里,他挣扎了一下,没能挣扎开。
过了一会儿,枪声转小了,最后停止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警察开始清战场的口令。
周宿静静等待,直到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他认出是陆百宁的声音,推开护在他身上的人正要回答,却看到了保护他的人的脸。
“闫老师......”他扶起倒在地上的人,有点慌,“你......”
闫相友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腰腹,从毛衣下摆露出来的衬衫深红一片。周宿探了探那里,全是血。
“是子弹吗?您等等,”周宿叫喊起来:“陆阿姨!闫老师受伤了!陆阿姨!”
闫相友反而笑了笑:“幸好,你没事。”
周宿完全不明白了:“您......您到底为什么......”
从闫相友过来递护照的时候,他就想问这个问题了。他从没有想过这个人会是闫相友。
闫相友其实已经看不见了。他中弹的时间很早,到现在失血量已经太大了,他大脑眼部早没了供血,画面在他的视野里扭曲、模糊、消退,他大概只能大约捕捉到模糊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