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效禹把他手里的笔和卷子夺过来:“吃、药。”
周宿皱着鼻子,一脸不情愿。
“这么大的人了,还怕吃药啊?”陆效禹难得看到他孩子气的一面。
周宿不甘不愿把盒子拆了,锡纸板窸窸窣窣半天抠了两颗药出来:“我想吃橙子。”他扁着嘴巴,眨巴眼睛:“要那种一咬就汁水迸发的甜甜的橙子。”
陆效禹看着他把药吞了:“行,给你买。等着啊。”
他真的转头下楼去进口超市买了两斤新奇士甜橙,切好块给救命恩人端进房间。
这甚至都不是产橙子的季节。
周宿拈起一块来往嘴里一嗦,确实甜。他眯起眼睛露出一个开心的表情。
“吃完了睡觉。”陆效禹给他把床整好:“一天不写卷子又不会死。”
周宿觉得应该实际情况实际分析:“你当然不会死。我名次再掉,叶丛波要杀了我好吗?”
陆效禹挑眉:“我会让你掉下去吗?”
周宿把橙子啃完了,漱个口乖乖往床上躺。陆效禹给他把窗帘拉好,关灯,果皮盘子端到门口,就要关门了,又折回来,在床沿坐下。
周宿在昏暗的房间里瞪着两只圆圆的仿佛能夜视的猫眼珠子望他。
陆效禹用一种低沉得异常的柔和的声音说:“还是谢谢你,这次。”他犹豫了一下:“以及,抱歉,把你卷进了我的深渊里。”
周宿摇头:“不是你把我卷进来的。是我自己跟在你后面走进来的。”
陆效禹心里一暖,给他掖了掖被子:“睡吧。”
卧室里安静了下来,只有发烧的少年深深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周宿闭着眼睛说:“陆效禹,你还在吗?”
另外一个人应他:“嗯。”
又安静了一会儿。
“陆效禹。”
“嗯。”
二十分钟后。
陆效禹看着呼吸变得平顺规律的团在被子里睡熟的少年,帮他把遮挡在脸上的被子拨下来一点,免得挡住鼻子阻碍呼吸。
手指触碰到少年发烫的微微泛着红晕的脸颊,将额头上几根发丝拨开,少年发出囫囵的呓语,不安地挣动了一下眉头,但是没有醒来。
从房间里出来,陆效禹把果皮倒了,陆百宁正好也进厨房。
“睡了?”陆百宁有点担心周宿:“烧得厉害吗?”
陆效禹摇头:“还行。就是好像阿司匹林没起效,体温一直降不下去。看看晚上的情况吧。”
“你小时候发烧起来布洛芬都没有用。整晚整晚的烧,烧到四十度只能用冷毛巾敷。”孩子的身体情况千奇百怪,做大人的有时候真的很头疼。
陆效禹看着母亲:“你要是单位还有事就先走,不用管我们,晚上烧起来我带他去医院。”
陆百宁很欣慰:“我看你们俩相处得挺好了嘛。”
“确实是有进步。”陆效禹洗盘子的时候嘴角还没下来:“现在知道提要求了。”
周宿会直接告诉他,他要吃橙子。
这是他最开心的地方。
能够明确地表达自己的需求,也是对对方的一种信任。
“啧啧,也不知道谁一开始很排斥人家来着。”陆百宁露出嫌弃的表情,“现在喜欢上了?”
陆效禹把盘子放好,擦了把手,靠着台:“他身上有一种很吸引人的气质,我承认。”
“冷静但悲观,敏感又超脱。他很擅长引导、控制话题,以掩盖自己的秘密,又不会让人觉得虚伪。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揭开一层面纱,还是一层面纱,神秘、危险,还有一点冷艳。”
陆百宁朝他伸了伸手:“有烟吗?”
在儿子愣住的表情下她没好气道:“别装傻,我知道你有。给我一根。不然我减你零用钱啊。”
陆效禹有时候会怀疑母亲的气质到底是适合做刑警还是混混。
他掏出口袋里的烟,递过去一根,并殷勤地为他的财神大人点上:“您老人家悠着点。”
陆百宁很少抽。偶尔才会来一根。
人明白什么叫克制,才是性的表现。
“我相信,宿宿隐瞒了灭门案里面的一些秘密。我也相信,他并非单纯靠藏在橱柜里就能躲过屠刀。但我仍然不相信他会参与犯罪。他是受害者,他可能有一些创伤型记忆是不想提起的,一些令他极度痛苦的记忆,这在恶性刑事案件的受害者中很普遍很正常。”陆百宁说道。
陆效禹想了想:“你不是和他说心医生谈过吗?他们会不会更了解他一点?”
“他的心医生认为他属于高功能边缘型人格障碍,控制欲强,并伴有严重的焦虑症。”
“高功能……什么?”
“就是他非常聪明,智商高,善于观察、分析并迅速深入地了解事物,判断形势,还能根据自己的优劣势做出对自己最佳的选择。但是,情绪和行为也非常不稳定,自我防御高,而且,他很擅长掩饰自己的不稳定。等到掩饰不住爆发的时候,往往就会非常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