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荆一身正装高高在上的模样,气度非凡,看起来倒真像梁景珉。
他心头闪过不少成语俗句,耳濡目染,什么锅配什么盖,一张床上睡不出两种人,竟然是有道的。
见贺沛廷长久不发话,程荆抿嘴一笑,也不尴尬,开口问:“既然贺先生不打算直接开口问我,那我就直言了。这几天你一直来,怕不是关心梁景珉的病情,是来看着我的吧。”
贺沛廷没料到他会这般直接,一时竟不知道如何作答了。
他仔细斟酌了一会儿语句才开口:“程先生言重了。外头谣言我的确听说了,但常来确实是为了看景珉。医院不远,我只是顺路罢了。我看着你和景珉认识、结婚,虽然感情不算一直顺利,但程先生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
“说到底,景珉昏迷得也太久了,我问过医生,都说无妨,可总放不下心。”
“医生说了,你还不放心,可别是百度刷多了?”程荆笑盈盈地反驳,“每个人情况不同,医嘱还是听医生的好,别都问ChatGPT。”
贺沛廷给说中了,一时有些心虚。
程荆继续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另外,贺先生常住的地方我也知道,刚顺手一搜,来这里开车都要四十多分钟,顺路又是怎么说?”
说着,他摆出手上导航软件,上方正是路线的驾驶时间。
贺沛廷没话说了,干笑两声:“哈哈哈,你还真是……大夏天的,穿这么厚不热吗?”
程荆看出他窘迫,并没有追问下去,很平静地解释道:“我上午去派出所和公司转了一圈,没来得及换衣服,直接就来了。”
“而且我手上疤痕多,穿短袖怕有碍观瞻,医院冷气开得足,我还不算热。不知道贺先生冷不冷啊?”
贺沛廷穿着polo衫站在空调风口下,这时候还真觉得双臂发凉,一抬头对上程荆那双含着空洞笑意的浅色眼睛,心道真是轻敌。
“贺先生住的远,不用勤来了,这里我看着呢。”程荆垂目一笑,“别担心,我不会伤他的。”
“其实你的担心不无道,如果论道,他的确一周前就该醒了,是我和医生说给他用点药,多睡几天。”
“毕竟我要料梁昱霖他们,怕他醒了一问,又心慈手软,那可就不好了。贺先生,您说是不是?”
程荆说话语速不快,这段话说得不疾不徐,却让贺沛廷听得冷汗直冒。几年不见,程荆的确从里到外都不像是记忆里那个俱乐部里疯疯癫癫的漂亮年轻人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贺沛廷。其实程荆性情和为人处事一向如此,不过是他所见到的是程荆最为失态的几年罢了。
“那景珉没事?”贺沛廷问。
程荆莞尔一笑:“当然没事,我还不舍得要他死。”
他接着轻飘飘道,“事情快了结了,等他醒来你会收到消息的。”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我这两天没睡好,和你聊完我回去补个觉。”说这话时程荆点开了手机上的日程表,贺沛廷瞄了一眼,发现上面竟然还列下了和他交流的事项,每个时间精确到分钟,只是不知道约定给这段谈话的时间还剩下多少。
见程荆难得好讲话,他打算抓紧时间问个清楚:“那梁昱霖他们呢?你真不打算问景珉的意见了?”
程荆一面在回消息,一面回答道:“翟振磊是一定得死的。”
他给人下死刑倒和喝水吃饭似的简单,语气和问好道别毫无区别,他顿了顿,继续说:“至于梁昱霖,留他一条命等梁景珉处置。不过必须得踩死他不可翻身才行,省得梁景珉日后心软。”
“其实我感觉你无需多虑,这些年梁景珉设局绞杀他弟弟,我看是半点兄弟情分也没留,和先前全然不同。梁昱霖的确玩过火了,梁景珉认真生气起来是很要命的。”
“是吗?”程荆轻轻一抬眉,依旧面无表情。
“只是你这样赌气,难道是为了梁景珉?”
程荆很罕见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却开口问道:“你看,梁景珉从前很疼他这弟弟吗?”
“他啊,看不出来的。但行动却很明显,他一向杀伐果决,只对梁昱霖屡屡宽让。其实他们兄弟很不容易,小时候关系也是很好的。后来他抛下年纪尚小的梁昱霖逃去月城,其实内心很懊悔,这些年为他兜底、纵容,也是出于补偿的缘故。”贺沛廷难得和人掏心窝子说次话,讲到后来已是面色沉重。
程荆听到这里却笑了:“补偿,赎罪,梁景珉亏欠的人也是够多的。”
贺沛廷正色道:“他也是人,总不可能什么都顾到,这倒是真的。”
程荆苦笑:“那如果我杀了他心尖上这个好弟弟,他怕是会很恨我吧。不,恐怕已经很恨我了,这些年我又何尝不是害他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