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雷明的身体完全转向她,把胡汉找他,他接茬,以及从九月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罗慧听着听着,被他所谓的教徒弟,车爆胎,以及雨夜的意外吸住了神——那晚下大雨,雷明因为视线不好,在路边停车吃馒头,结果经过一辆车,几只猪从后仓滚下来。那司机开出十多米才发现,冲下来大喊大叫,叫得路过的司机以为遭了抢劫,有的加速离开,有的听清原委后冲他发火,只有一两辆停下来帮他抓猪。
罗慧忘记了吃面:“那后来猪抓回来了吗?”
“抓回来了。”
“所以你是被雨淋了才发烧的。”
“不是,好几天以前了,我当时穿着雨衣,手电都没事我怎么会有事。”
“你还和手电比。”罗慧皱眉道,“你当时怎么敢下车呢?要是真的抢劫怎么办?那人要是故意引诱你们怎么办?坏人之所以坏,是因为他能利用好人的信任和同情心为非作歹,你……”
“我知道,我想起来也后怕,所以这种事有第一次没第二次。”
“才怪,你上次是第一次,这次已经是第二次。”
“上次是哪次?”
“你腿受伤的那次。”罗慧有点理解奶奶的担忧了,在安全的环境里,谁都愿意当好人,可要身处危险,再当好人就是圣人,而她远没有伟大到希望雷明成为圣人的地步。
她没再说话,低头看着碗里的面,雷明却在她一瞬的敛眉中明白了她的忧虑。他的心好似被刀背敲了下,碎开几道裂痕,而温热的水流自上而下浇灌,将裂痕悉数填满。
他不禁柔声:“我又不傻,是不是圈套,还是能分辨的。何况那天我是看别的司机去帮了才过去,还留了人在车上候着,要是只有我一个,我肯定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罗慧有了小情绪,“你刚还说买证呢,买证不等于违法吗?”
“违什么法,法都是滞后的。”雷明有他自己的理论,“只有犯错犯多了,危害程度大了,法才来管束你。现在路上人比车多,开车算是新行当,人想罚也不知怎么罚,等车比人多,不管不行了,那考证就会更严肃更透明,我想买也买不到。”
他细细考虑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答应胡汉做,是因为目前来看收益大于风险,等再过一两年,大小工厂有资本自己买车,而开车的好手越来越多,开车的人会先内部竞争,结果就是拉低工资,利润却转移给了运输公司和工厂。
“我得抓紧时间干,有钱了可以当老板,去租车买车请人开,也可以学习新的技能,比如修车造车。当然,我也可以什么都不做,用这些钱给奶奶造新房,而我就专门读书,拿到毕业证,然后——
“然后什么?”罗慧立马追问。
然后我就成人了,雷明想,再等两年,你也成人了,那我就能大大方方地告诉你,我有能力赚钱,有能力对你好,我们可以一起花钱,一起去你想去的地方。
罗慧在沉默中迎上了他的目光。那目光炽热,温暖,又带着充盈的希冀。她的耳朵再次烧了下,想起他刚才的话,连带着声音也有些紧张:“你、你干嘛老看我。”
“我跟你说话当然要看着你说。”雷明笑了,朝旁边打了个喷嚏再起身。罗慧的视线一路追随着他,直到他提着茶壶走出屋外,去到井边,她才回神自己发了痴。
于是,碗里的面条怎么也吃不下了。她把它们倒进狗盆,又洗了碗筷,收拾灶台。收拾到一半,雷明让她去休息,她不,擦过他的肩膀说去院子里剪鞋圈:“需要休息的是你,你才是病人。”
雷明的确想吃完热汤面就睡,他在床上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想借此憋出汗,却总要走去窗前看坐在凳子上干活的某人。直到他鼻子发痒连打喷嚏,引得院子里的人回头,他才跟做错事般回到床上。
这一次,他终是沉沉睡去。长久的疲倦让他这一觉又深又长,还做了个半真半假的梦:梦中池水干净温热,他快活而舒畅地潜泳,露出水面时,罗慧正坐在岸边瞧他。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扎着两根小辫,光洁的小腿泡在水里,冲着他笑。
他也笑,朝她挥了挥手,她身后的稻田变成了崛起的楼房和街道。街上的车辆川流不息,他向她游去,而她也跳入水中。
他在水下第一次触碰到了她的胳膊。她手臂的肌肤比豆腐还软,他忍不住摸了又摸,再拉近,她却将手臂环上他的脖颈,柔软的胸脯贴紧了他的胸膛。
他全身紧绷,手都不知该放哪了,只好一遍遍叫她名字,脸颊却不自觉触碰她湿漉漉的发丝。